李天俞气得牙根痒痒,自己为了让家族避免在这场河湟之主的战争中被两面攻打,做出的努力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们原本什么都不必做,把土舍人丁拴在家里坐观成败即可,刘承宗胜了,家门没有出兵,不会遭到报复;朝廷平乱,可能自己会丢掉性命,但家门依然能够保全。
好在,军阵之中并未看见自家这支的人丁。
他叹了口气,拧着眉头对刘承宗解释道:“大帅,那些尖队是土司军的将官与精锐,作战时前面死了后面补,一旦敌阵动摇,后面土兵也能跟随掩杀,因此冲突之中能一往无前……先杀带队土官!”
这么狠?
刘承宗挑挑眉毛:“你跟他们有仇,还是他们跟你有仇?”
“他们不顾我的安危,我又何苦唾面自干。”李天俞脸上看不见什么狠历之色,反倒带着黯然,却说出最决绝的话:“待大帅拿下上川口,还望允我回家招兵……河湟一个李,能打的不止李化鳌!”
说完这话,李天俞狠狠吐出一口郁气,不过他却没把望远镜还给刘承宗,转手递给了祁国屏:“我妹夫带着外甥也出战了,你们祁家人也没比我李家人强到哪儿去!”
一听这话,祁国屏的脸也黑了。
李天俞叔叔的女儿嫁了祁国屏的弟弟,这帮土司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一时间挨个端着望远镜朝对面看了起来,看完一个心情赛着一个复杂。
除了俩土司留在家里的儿子靠得住,其他土司家的兄弟长辈都不太把家主性命当回事。
刘承宗笑出一声,听着土司一个个不是要求战后募兵,就是要求去阵前劝降,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要为元帅府而战,并不是有多喜欢自己,而是极端讨厌对面。
“既然你们愿跟我一起,立下战功我也不会亏待你们,但阵前招降就免了。”
刘承宗摇摇头,道:“他们恨不得燃地雷把你们送上天?我既然敢起兵,就知道要杀人;他们既然敢阻我,也知道要死人,各凭本事吧。”
刘狮子在言语中对这场战斗的敌人非常轻视,不过其实他在心里很重视土兵。
因为土司兵大概率是比官军强的……差距不在士兵,单论士兵,不论装备还是战术,应该都是官军强,但土司兵不是朝廷的职业士兵。
不是朝廷的职业士兵,一方面意味着得不到朝廷庞大财力、人力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实力无需与朝廷国力挂钩。
其实他们才是大明真正的家丁,不需要朝廷俸禄、口粮、装备,听调听宣,能不能打完全建立在土司的财力与志向上。
大一统王朝强盛时附加的正面状态对他们影响较小,但同样大一统王朝临近崩溃时的负面状态对他们影响也较小。
因此哪怕土司兵装备稍稍落后、战法略显单一,在此时的战争中却往往能拥有超过常备军的斗志与战斗力。
说话间,刘狮子已经让护兵去告诉阵前将官,敌军的尖兵战法及阵前埋设地雷,让他们不要轻进,等层层叠叠的火器把敌军击溃,再伺机进兵。
片刻之后,刘承祖与黄胜宵登上土山,炮兵携十二门千斤青铜重炮与抬枪抵达战场,西宁卫的旗军也将火箭车、佛朗机炮、灭虏炮等重兵器运送到场。
当然还有刘承宗在八角城铸的那位大臼炮和附魔开花弹,那门炮在俱尔湾也装上了双轮炮车,不过射程太近,这场战斗用不着那个东西,还在辎重营放着吃灰呢。
随着火炮等重兵器运抵前线,敌军就没有那么镇定了,即使在望远镜里,刘承宗都看出土兵各队按捺不住惊慌,传令兵往来在军阵中穿梭。
莫与京时刻关注着元帅府阵前动向,他处于守势,一方面不愿放弃壕沟工事进兵,另一方面也想等阳光不那么刺眼。
元帅府的军队铠甲装备比土兵多,所以在等待中更累,以逸待劳对他有利。
但千斤重炮缓缓运至前线,情况就不一样了。
原本阵前两军就都有火炮,而且火炮规制都一样,官军有什么,刘承祖的西宁卫旗军、镇海营兵就装备什么,都是西军,使用的火器大致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