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尾针像个活地图,叫人取来面羊曲蒙古守军的旗子挂在墙上,挥手沾水在旗上画出地势,东边是河,南边是山,旗子中间标出元帅府中军主力的位置,并在中间偏下点出冯瓤部所在。
他道:“瓦剌鞑子自东向西大举渡河嘛,今早的事,多少兵力,一万、两万、三万?我不知道。”
“大帅跟他们撞上咋办?我们在这里守着三道石头墙又有啥用嘛?有功啦?回援!”
但凡蜂尾针心里没气,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这太危险了,立功也得有命受赏,至少也得跟冯瓤合兵,虽然功勋少一点,但至少三四千兵力一起回援,活下来的几率大。
可惜,赵可变觉得他说的很对,接连点头就不说了,甚至还当场算起来了:“一刻之后启程,能赶在天黑前看见中军,若两军已经开战,我们甚至能看见敌军主帅所在,仗夜色靠近……直取虏王首级!”
蜂尾针急得光舔嘴唇,你这个帐不是这么算的呀!万一取不到虏王首级,岂不是买头援刘?
偏偏不论老兵新兵,都对这个计划情有独钟。
忍饥挨饿两三年,没有人喜欢稳扎稳打按部就班,活着不舒服长命百岁也不如去死,轰轰烈烈半个时辰都算有个人样。
大明边军就喜欢这种一朝斩首封爵拜将的战术。
羊曲城五百六十六名,不,目瞪口呆的蜂尾针不算,五百六十五名守军轰然叫好,各级军官兴高采烈地安排收拾物资,磨砺兵甲牵拽驮马。
赵可变派出六名伤兵骑马前去联系冯瓤,他倒没有跑到冯瓤那保命的想法,只是他们走后冯瓤的左翼就没有哨卡保护了,所以要例行通报,让冯瓤心里有数。
他们在渡口埋了点土制地雷,绑了两只小羊羔子擂鼓,还烧了两锅水冒烟来迷惑对岸。
随后趁一阵风卷狂沙,五百六十名士兵浩浩荡荡,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背景中,踏上驰援主力的危险之路。
而在西边的南山,被冯瓤堵在半山腰的达来台吉望向北方,欲哭无泪。
他在山上修的防御工事都快变成城堡,而且城堡都他妈快封顶了,望眼欲穿的援军还是没来。
准确地说,达来台吉其实能看见远方那片烟尘蒙蒙的戈壁,国师汗与刘承宗厮杀的战场。
他们之间仅距三四十里,如果不是风沙环境,战场能被他清清楚楚的观察到。
只不过就算能看见,也无济于事,因为冯瓤跟他杠上了。
达来台吉一开始的决策就是在山上修工事,固守待援。
因为杜尔伯特部火枪队的存在,且山道狭窄,让缺少重炮的冯瓤在山下仰攻时吃了点亏,倔驴脾气上来,不让我上去,你就一辈子住山上吧。
冯瓤放弃了强攻计划,在山下挖出三重壕沟、筑了两道矮墙,等于明明白白告诉山上的达来台吉,就算是围,我也要围死你!
今天下午,冯瓤先是见到马科的骑兵,得知北边中军大营已经开打,他的军队将被调往北方参与会战。
冯瓤收到命令立即下令布置阵地,他们这边没打完,不能贸然撤退。
为了防止敌军发现他们想要撤退,下山追击,他只能在营地加以伪装并留下全部军帐,以八百人留守营地断后,余下两千余步骑趁着夜幕离开。
就在营地快收拾完的傍晚,他又见到了蜂尾针派来的伤兵,通报羊曲城撤防,蜂尾针部五百余人将直取敌阵。
冯瓤愣住了,那一瞬间他脑子被先登夺旗、勇冠三军之类的词填满,随即对两名麾下千总下令,全军上骡子向北奔袭。
材官右营,也要参与这场突击。
但他们的运气不好,早走片刻、晚走片刻都没事,偏偏在冯瓤趁着夜色率军潜行时,西边传来浩浩荡荡的喊杀与枪炮声,随后一支蒙古马队就跟他们撞在一起。
是被马科和抬枪队撵走的多尔济台吉。
在被马科冲散之后,多尔济率队在惊慌失措中向西跑了很远,直到甩掉马科,才想起父亲战前安排的溃退的方向在黄河以东,只好收拢溃军,小心翼翼地从南边绕道,试图潜越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