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都是士绅,他们对元帅府的田地政策很不满,即使城外军队被击溃,都还想着再负隅顽抗一下。
但刘承宗因为城里有个南居益,心思没定,反而没第一时间
下令进攻。
他对南居益有一定好感,毕竟延绥镇崇祯元年发饷,就是南居益的提议,而这个老尚书的经历又对元帅府有用,他担心攻城把老头儿吓死。
但这帮人组织叛军,就这么轻轻放过,还给他们劝降,刘狮子心里又不舒服。
所以他干脆留下虎贲营的左光先一部在城外,晾着一城士绅,转头到华州去了。
随着张天琳进驻潼关也有一段日子,华州目前是安全的,他要过去就近看看,魏迁儿那个大营的情况。
刘承宗头天到华州,当天夜里张天琳的信,就通过三名传信兵交替传递,送到刘狮子手上。
信的内容除了汇报,就是请罪。
好消息是随着张天琳进驻潼关,不论潼关卫还是魏迁儿大营,摸索出的治疗、预防方法,以及刘承宗的授意,都对他控制瘟疫传播、治愈患病军兵有很大的启示和帮助。
潼关的鼠疫,已经基本得到控制,不会向西扩散。
而坏消息是,刘承宗给他的命令,把魏迁儿部大营带出去。
张天琳做不到。
刘承宗想给魏迁儿两拳,目前很难,等他恢复健康至少到明年了。
而魏迁儿的大营,也只剩一千八百七十五人了。
这里面还包括二百多名俘虏招降的原潼关卫军官、旗军。
张天琳送来厚厚的文书,上面清楚记录了潼关内外的各种情况,最终结论这个大营很难重建了。这个结论让刘狮子很崩溃。
他有过心理准备,瘟疫最怕的是传播,而潼关卫很小,作为一个以城池为单位的密闭空间,瘟疫一定会传播得非常恐怖。
在知道魏迁儿进入潼关之时,他就知道这个大营多半没了。
但真正让他崩溃的是,他一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大营,被击溃、歼灭,对手不是瘟疫,更不是潼关卫旗军。
他们打遍天下无敌手,干掉了所有能看见的敌人。
却在绝望之下挖坑活埋自己、烧房子蹈火***、胡吃海塞撑破肚皮、结果患病袍泽然后自杀。
刘承宗翻阅着张天琳的文书,看着一个个有点眼熟的姓名,毁坏驿站的往事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初见时那些倒霉蛋的落魄模样。
奔波半生的苦命傻瓜,为一句死于非命,踏着干旱土地,与西北能遇见的所有对手鏖战不惜以命相搏,将一个个令人仰望的悍将打落神坛、一支支望而生畏的名师锤翻在地。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伟岸丈夫,用双拳两手打下半壁江山。
却在潼关这个地方,脱巾解甲,用一个个稀奇古怪的死法……刘承宗甚至觉得他的袍泽兄弟是在寻找解脱。
这些傻瓜真的解脱了。
「记。」
刘承宗低头翻弄文书,自有羽林郎执笔上前,就听他道:「授张天琳潼关总兵差遣,为大营阵亡军兵造册,领本管军营暂驻潼关,丈地御寇,防瘟备蝗。」
「免魏迁儿大营参将,授金明伯爵,世袭潼关卫指挥使,其营下军官兵士,还愿打仗的并入张天琳标下,愿安家者,则迁家眷入潼关卫籍——让他自己拿出个卫官、军户授田的章程,把阵亡弟兄的陵修出来。」
说到这,刘承宗顿了顿,攥着拳头抵在嘴边。
魏迁儿那个大营的幸存军兵,即使身体没啥问题,他们的精神状态在刘承宗看来,也很难承担继续留在军队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