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医师来巡房了!”护理长一声令下,声音传遍长长的走廊。
仿佛在响应这个声音一般,各病房的门左右大开,瞬间,紧张的气氛流泄在各个角落。像这样带着大队人马、威风凛凛进行主任巡房的日子,只剩下一年不到了!一想到这里,东的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似的,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
一行人来到5号病房的门口,东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病房里,财前五郎正垂手恭候——他正好来探视刚动完手术的患者。
病人的麻药药效未退,脸上依然戴着氧气罩,财前站在患者的枕边,交出病历簿,报告道:“是食道贲门癌。之前的医院看了一年都没发现,延误了治疗的时机,不过,今早总算把肿瘤摘除了。”
东教授不发一语,拿过病历簿,慢慢地浏览一遍:“你没有顾虑到病人的年事已高,手术中频频看钟,一副拼命在赶时间的样子。高龄患者或身体虚弱的人最无法承受的就是长时间的手术,因此有必要审慎考虑是否需将手术分成两次,甚至是三次施行。手术又不是运动竞赛要破记录,更不是作秀。速度快、手法漂亮并不代表就是本事高。你的手术一向以时间短而著称,与其在意这个虚名,倒不如对治疗本身多费点心去评估。”严厉的批评像利剑一样朝财前砍来。
财前努力维持镇定的表情,回答道:“当然,在手术之前,我已经检查过患者的肝脏、肾脏和心脏,确定没有问题了,才决定一次施作完成。此外,考虑到患者年事已高,为了尽量减轻他的负担,我今天才刻意缩短手术的时间。”
对财前而言,他是如实报告,但对手术总是拖很久的东而言,这些话听在耳里就好像在讽刺自己的动作太慢。
“你是在反驳我说的话吗?做医生的可不能自我陶醉!”说完后,东目光锐利地看着财前的脸。
窥视宝座(3)
说完后,东转身穿过医局成员围成的人墙,径自走出病房。
目送着队伍离去的同时,财前开始对东产生猜疑——暗地里,东对我的观感可能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说不定,那天他说要把教授位子让给我的时候,心中已经盘算好要如何拉我下马。今天,他之所以会来参观我的手术,也是为了要找出我的缺点……忽然,财前的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他快步走回副教授室,脱下白袍,穿戴整齐,尽速离开了医院。
他来到财前妇产科诊所的门前,一如往常,这里洋溢着蓬勃朝气。
他慢条斯理地找到位置坐下,在座的女人全都向他投以怀疑的目光,财前却不在乎地叼着香烟,打量着候诊室的一切。
“砰”的一声,门被粗鲁地打开了,是岳丈又一。他晃着光溜溜的秃头说:“来吧,到我家坐坐。”说完在前面领路,往庭院后面的住处走去。
15坪大的庭院位于市区,虽然照不到阳光,略嫌阴暗,却摆着悉心照料的盆栽,面对庭院,是依照茶室风格打造的住家。
“啊,爸爸,我请杏子先打电话过来……”他匆忙地想要说明来意。
“喔,那件事啊!那个等我们到外面吃饭的时候再谈吧。”又一说完,径自往玄关的方向走去。
过了梅田新道的十字路口往北走,翁婿俩来到初天神附近,钻进某家店面的暖帘。这是一家叫扇屋的小巧料亭,布置得十分雅致。
“对了,今天早上杏子打电话说你有事拜托我,是什么事?”
“说老实话,我是想跟爸爸开口……”此时的财前五郎和在医院走廊、手术房里的财前副教授都不一样,近乎卑屈地郑重说道。
“需要多少?一块、两块,还是五块?”
“嗯,事实上,我想跟爸爸借50万……”他原本打算最多要个30万的,却顺着对方的口风,说成了50万。
“没问题,这笔钱我出。我只负责出钱,至于你要怎么用,我是不会过问的。如果是要花在女人身上,就要确定对方是个一等一的女人;如果是工作要用的,区区50万还不够塞牙缝。你想清楚了,如果有需要,再来跟我讲。”
“啊,爸爸您这么说,教我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我拿钱给自己的女婿花,还谈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说回来,下届教授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从头到尾滔滔不绝、谈笑风生,海怪般的大脸突然敛起了笑容。
“这个嘛,在实力上,我有绝对的自信,不过,问题是除了实力以外,还得靠关系,这点就伤脑筋了……”财前五郎不是很肯定地答道。
“这是当然的,如果任何事都靠实力解决的话,这个世界就一清二楚、简单明了了。没实力的家伙可以做到首相、大企业的老板,大学里的人事也是一样。顺水推舟是人类的生存本能,我也是因为看好你的前途才招你做女婿的,可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实力上没有问题,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你这么没有自信,怎么成就大事?为了搞定那些实力以外的东西,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实力和金钱结合在一起,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五郎被说得哑口无言。
“总之,我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无论如何,你都要替我当上国立大学的教授。身为一名开业医生,不管患者再怎么多、赚再多的钱,都还是寂寞的。虽然我认定自己是大阪的商业大夫,始终秉持着这个信念,不过我也是寂寞的。人一旦有了钱,就会想要名,人类的最终欲望就是名,有了名后,钱和人自然都会跟着来,不过,钱再怎么多就只是钱而已。我一辈子得不到的名,作为女婿的你务必要帮我拿到,我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这个啊。”
这着了魔的可怕执念就像一股毒气,温热地吹进财前五郎的脖子,窜入他的体内。我用才能换取财前家的财力,财前又一拿金钱换取名誉——财前五郎觉得自己的周遭正轰隆隆地卷起可怕的欲望旋涡。
虽然早就过了正午,楼下第一内科的门诊室里依旧门庭若市,走廊的椅子上坐满了上午挂号的病人。诊疗室的门口站着五位新进医局员,他们加紧进度预诊,将患者的主诉和病史填进病历表……
这是副教授里见修二的诊间。里见不擦发油的头发自然地向后拨,白皙的脸孔透着神经质,只有一双眼睛清澈无比。
里见认为,即使只剩一小个疑点没有厘清,都不宜妄加断言——这一点好像令鹈饲教授非常不欣赏,他经常拿里见和第一外科的财前副教授相比,嫌他个性木讷,不懂得应酬患者。然而,里见却觉得不懂的就要说不懂,为了要懂,可以不惜做尽一切检查,这是他一贯的诊疗态度,也是他身为临床医师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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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视宝座(4)
正当他想叫下一名患者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有人。猛一回头,鹈饲教授正站在自己身后。他沉默地踱到里见身旁,拿起桌上的病历,看了一下填写的事项。
“里见君,今天这个患者来初诊的时候,碰巧遇到我看门诊,是我做的诊察,因为胃肠方面你是专家,所以才把她转给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不让排队的患者听到,鹈饲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他的脸色已经明显露出不悦。
一瞬间,里见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他随即说道:“事实上,我在她胃的后面触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看了X光片后,我觉得反白的部分有点可疑,认为也不能排除是胰脏肿瘤的可能,所以决定照胃镜和验血清淀粉酶,做进一步的检查。”
鹈饲的脸上露出苦笑:“你还真是死脑筋啊!所谓的医生,对患者而言就好像是神一样,因此,就算你真的下不了诊断,当下也应该先大致讲一下,好安患者的心。像我在面对高血压、心脏患者者的时候,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