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他不知见了多少逃奴被抓回来当着众人的面,被管事用刑折磨致死。用这样残暴的方式警示其他人。
也有的人不往城池逃,往山里逃。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成功。
成功的人或被野兽围攻,或潇洒的在森林里过上了一段自由的日子。但没过几年,这些人就受不了了。
长时间没有人交流,精神失常,躲在山上没法露面,吃的能靠打猎解决,住能住山洞。但长时间没有主食吃,也没有盐分补充,没有布料,也不敢下山换取,根本就不能正常生活。
过上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又自己下山自投罗网,结局可想而知。
于是,到了后来,越来越少的人逃亡了,几乎没有人这样做了,思想也跟着被驯化。这也是就算奴隶营大门敞开,随便出入,也没人愿意逃的原因。
宋凉夜一时心绪复杂,不知道林轻烟为何提起这件事。
他其实早就有所谋划,他猜想,不管有多少失败的,但肯定有成功的例子。往城池逃存活的几率太小,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不能往外面逃,待他准备好就往山里逃。
别人耐不住寂寞,他耐得住。
他本来在这里也没跟人交流,孤独是他最熟悉的事,这种问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有打猎的本事,填饱肚子不用愁。只要是自由身,当个山里人又有何妨?
但那是他以前的想法,现在,旁边坐了一个娇娇软软的姑娘。她能受这份苦吗?
在心里断然摇摇头,不能让她跟着他去过这种野人般的日子。
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掌心里传来暖意,抬眸沉声道:“轻轻,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愿意逃走吗?”
“逃不出去?”她来这么久本想好好观察一下这里的地势和位置。奈何刚来就去修河堤,累的精疲力尽。后来又被打了一顿,再后来宋凉夜受伤,天天煮饭熬药,要照顾他。
“出去很容易,出城很难。”
“为什么?”
“没有户籍和路引,没有身份证明,出去了也没有安身之处,他们何必要逃。”
林轻烟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古代也有身份文书的,就相当于现代的身份证。没有路引,不能入城,不能出城,管理很严格。就像现代,没有身份证,就不能买车票不能做很多事。
而奴隶自然是没有这些的,他们连古代下人都不如,连个卖身契都没有。
一纸薄薄的文书,让庶民和奴隶之间有了无法跨越的天堑。
但这个问题,她能解决:“宋凉夜,我们往京城去,只要我们到了京城,我们就有身份文书了。我可以让我爹帮你弄个户籍。”
“我跟你说,我爹在京城当官,只要我们想办法能到京城就好了。”她兴致勃勃,别人解决户籍很困难,但这对她来说不是问题,首辅想弄个户籍应该很容易吧。
宋凉夜心里没太大意外,本就知道她不属于这里,但没想到还是一个官家小姐,诧异问道:“那你怎么到这里的?”
提起这个林轻烟就憋屈:“别提了,我是被人贩子拐到这里的,气死我了,我逃了没逃出去,把我绑了丢在这里的。”
“呐,就那天清晨,你都看见了,我被绑着,还让你帮我解绑来着。”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你知道你之前多凶吗?跟你说话也不理我,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多难接近呀,要不是我脸皮厚,早就跑的远远的了。”大眼睛里满是控诉,手也不老实地去拧他的腰。
宋凉夜也想起刚见面的时候,没想到她那时候那么可怜,一个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被拐到陌生的地方来,还是最肮脏不堪的地方,直接从一个千金大小姐沦落成了奴隶,心中应该布满了惶恐和恐惧。
换作其他人早就哭死了,哪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就她这样的傻姑娘,没心没肺的,还笑得出来。
暖黄的灯光照映在她白皙粉嫩的脸颊上,身子软软地倚靠着他,水润的大眼睛注视着他,里面盛着他的倒影,显得更加稚嫩乖巧。他的心脏有血刺疼,摸摸她顺滑的头发,但——
除了有心疼,不可否认的是,在心底隐秘的角落滋生出一丝抑制不住的窃喜。
这一轮带着一身星光的下弦月就这样落到了他的身边。
在这死气沉沉的黑暗中散发出莹莹的光。
这是他的幸运,却是她的不幸。
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都要把这弯月亮带离这谭泥沼。
林轻烟见他半天不说话,撅起嘴,不高兴道:“你干嘛不说话呀,是不是不想承认你的罪行。”
“轻轻,这里离京城,且不说有多远的路程,光是仓阳县,都出不去。”这条路线的可行性太低。
“宋凉夜,你说,有钱能不能去贿赂一下官府的人,让他给我们办一下户籍。”
“不行,这招太冒险了,我们不清楚他们的品性,不知道谁能办这个事。万一就此暴露,或者他趁此机会讹诈很多银子。”
林轻烟垂下脑袋沉思,回忆起电视剧里见过的路引和那些银票,大多都是黑白两色的,最多再加一点官府的红色盖章。
她灵光一闪,心里隐隐有点激动,抬头眼含希冀的看着宋凉夜:“你见过户籍和路引长什么样子吗?是不是黑白两色的,再加一个红色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