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直接的接触,是在巴黎。我们合作的项目与国外企业会谈。我们一起去了。他很照顾我。饮食起居,从来不用我操心。谈判也全由他掌控,但是每一环节都跟我商量,我有什么想法,他总是跟我谈,先肯定我,而后委婉地说按着我的想法会怎样怎样,几次后,看他肯定我,我就笑,说,行了,我知道我肯定又有问题,听你的。后来甚至觉得自己一言不发看他从容淡定与人谈判,其实是种享受啊。不知那时候,我是不是动心了。
“谈判结束后,一个夜里,我想出去转转,让他陪我去。他去了。我们喝了点酒,出来时,下了雨。不大。那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想淋雨。也许是法国比较浪漫吧。他就陪我走。挺冷的。我抱了胸。他看了我好几下,然后说:冷不冷,我有外套,但是我不知道史小姐是否需要。我说,你总算说了,我一直等这句话。他笑一笑,脱下给我,我披了他的衣服。那上有他的气息,干冽的烟草气息。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缘故,我觉得心暖起来。他趁势拉我到车牌下避雨。看着雨一搭一搭地落,他忽然说:我以前的女朋友也喜欢雨。上海雨多,我看着天气不好,就要给她打电话,嘱她带伞。但是她从不听我的。她不喜欢累赘,带把伞,总觉得好好的手被占了地,没得自由。就是背包,她都喜欢双肩的,两个手可以腾出来,或者懒散地蹲在兜里,或者摆在面前跳跳舞。每次到我那里,她都湿呼呼的,我总是给她煮姜汤,她说我很婆妈。现在,不知道她在哪里。不知道她所在的城市是不是也下雨,很想为她煮姜汤,但是再没机会。他眼光怅然。我说你很爱她。他说是啊。想起她就痛。因为我伤了她。不想伤她的,跟她好的时候,我就不想让她受一点点委屈,想让她过她想要的生活。可是最大的委屈还是我给的。没办法了。她不会原谅我。我愣愣的,雨一点点敲,仿佛敲到我心里,很凉。那时候,不知怎的,就有了绝灭的预感。
“回酒店,我发烧了。低烧。其实没事。我跟他说了,他却很着急。连忙送我去医院。打了点滴,拿回药,又服侍我吃。然后每隔一阵,就拿温度计给我量体温,是,很罗嗦,很婆妈,我体会到了,但是不也很温暖吗。我很享受,因为,我妈妈过世后,这样的温暖我好久不曾有过了。我爸爸很疼我,但是终归是粗心的。第二天,他给我要了粥后,我流了眼泪,他说,你怎么哭了?我说,谢谢你。他笑,说:谢什么,习惯了,我以前女朋友生病的时候,我都六神无主。她总是嫌我烦。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提你女朋友。他说,习惯了。很多事都会想起她。你说时间让人无情还是多情,为什么我不能抹掉。但大约是我欠了她。
“很久以来,我一直想问他,能不能爱上别的人,哪怕不是我。我真的烦透了,他说他的女朋友如何如何。我有次说:你活该,就为点钱放弃情感吗?他说,所有人都认为是钱,但真不是。我不过是要做番事业,要借助一个平台,走了捷径,然后被爱的人钉在耻辱柱上。但也是我应得的。没办法,再来一次,我或许依然这么做。那你就不要想她,你走你的,我支持你。我跟他说。他说,是的,想念只是增加负疚。但生命就是这样,从不可能心安理得。
“我真的开始留恋了。明知道不该开始。但是温暖是一种鸦片,吃了会上瘾。很多他不经意的温暖却牢牢种在了我的心里,抽枝长芽,现在拔不掉。我真的很奢望能被他很认真地去爱,就像他曾经对他的爱人一样。我愿意付出所有,家业,姓氏,还有我整个的感情。我想爱,你知道吗?很想。我没爱过。知道他跟你的感情后,我知道我没爱过。我也想爱,想被爱,那么深,却足够令灵魂颤栗,生命闪光。很无奈。他的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融化,把以前的记忆抛掉。去重新接纳。
“我试着在改变自己。没那么多脾气。虽然我脾气依然不好。但是对了他我笑。我也开始去学做饭。尽管我觉得很没必要,但是他说你做的饭很好吃。我学会每天去关心他,给他电话。他无论事多事少,总能很温和地回答我。这我就满足了。我不管他出于礼节还是真心。有什么活动,我会尽量争取跟他一起出席,我喜欢跟他在一起,心很静啊。女人是为爱生的。她注定是情感动物。
“你是不是想问我,对冯至鸣的感觉。不错,是很迷醉过的。你也认识他,你知道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让人发痒,昏头昏脑就想往陷阱里跳。跳死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迷醉和沉沦吧,那不是爱。是诱惑。我也不想再想他了。曾经伤心过。但更多只是为自尊吧。”
史若吟停下,脸上流窜着复杂的表情,无奈与甜蜜,希望与绝望混于一体。而语声百感交集,一句话都说不出。
史若吟又叹气,说:他离了婚一直在等你。工作闲暇,他都用来找你,或者回忆你。你们的相片我看过了,很甜蜜啊,有次我偷偷拿了,想烧掉,最终没有,烧了相片又烧不了他记忆里的你,哪怕你再不出现呢。我有时挺复杂,有次,他喝醉了,他说:我怎么又喝酒了,她不让我喝的,我怎么又让她伤心;可是,我不喝我难过啊。那时候,我真想把你找到,逼迫你嫁给他。干吗伤害人家啊,你有什么理由吗?就因为他爱你吗?不错,他错了,可是痛苦成这样了,惩罚也够了,除非你不爱他。可你不爱他你真不配他爱你啊。可是,你怎么办呢,我问我自己,他结婚了,你呢?我不知道,我心思烦乱。现在你就在我面前,陈剑为了你破天荒地垮下了,因为不能忍受你跟别人在一起。我跟你说,我也不知道我要你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痛苦,我不想他痛苦。可我无能为力。
语声低着头,慢慢生出一点点震撼。她抬起头,定定看她。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我不伟大。只是爱从来让人卑贱。或者缺什么要什么吧,我有钱,我从不把钱当回事,可没爱,所以爱起来一般比较疯狂。你呢?你怎么看待爱。
我?语声愣愣看自己,说,我一直很自私。丢不下,要不了。折磨自己折磨别人。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爱。我很不好。
突然心重重一击,猛地站了起来。史若吟惊愕地看着她。
她说:我有点事。一会上来。
便匆匆奔跑起来。
她必须给冯至鸣一个电话。他联络不到她会着急的。她待会一定先去买个手机。
找到一个可打公用电话的小卖部。她拨了他的电话号。
他接了。
她说,你有没有找我?
他说,干吗呼呼喘气?做贼心虚?刚打家电话你不在,老实交代,是不是会老情人了。
“你别胡思乱想。陈剑昨天昏迷,史若吟找我去。”
“恩。”
“恩什么?”
“还有呢?”
“哦,难道每句话都要向你汇报?”
“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必要。我光明正大。”
“好了,光明正大。晚上等我,我有礼物给你。”
“礼物,什么礼物,不会告别礼吧。今天可是第5天哦。”她跟他开玩笑。后来,她屡屡为自己这句丧气话懊恼不叠。
“好好转转你的笨脑袋,猜去吧。哦,我爸找我了。晚上见。”他轻柔地挂下电话。
她给自己一个灿烂的笑,感觉心里跟外面的天一样明媚起来。
步履轻盈地回到病房,看到房门开着,陈剑已醒,居然坐在床上看资料,他的助理来了,正在旁边作着解释。
“现在就工作了?”语声站在门口说。
陈剑抬起头,冲她笑了笑,说,不要紧了,血糖都已恢复。明天就出院。
“好。那我明天给你电话,我要走了。”
陈剑神色一瞬黯然,但迅速点头,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