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苏镜的,只有李花翩翩然摇曳。
不言不语。
苏镜也老了,进城后他做过几年木匠,但因为工厂发展的冲击,渐渐改行做了司机。
当然木匠活仍然在做,他有几位忠实的老客户。
老客户一位一位地去世,他的木匠活也一件一件地减少。
但还是坚持到了今年。
今年他四十九岁,年近半百,跑出租倒班身体吃不消。
可不能像年轻时半夜下班,还能去找人消磨长夜。
好在儿子如今也能自己赚钱,他稍微能放下心来休息。
只不过离退休还早得很。
巧巧每年都要念叨他一回,为他清明特地回迟曲。
念叨了二三十年,竟然也不嫌腻味。
苏镜听得耳朵起茧子,但习惯性地不回嘴。
今年他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农活的邻居们喊住。
他们吵吵嚷嚷,看笑话似的说:“前些日子有两个年轻人来,好像挖了你家的坟。”
苏镜立马飞跑到家门口,差点没从田垄上跌下来——他已经不年轻了。
李树照旧洋洋洒洒地开花,他也明显看出,嫂子的坟墓被人动过。
为什么有人看见就没人拦着?
他气得跑到人家的地里跟人家理论。
被嘴快的大姐讥讽:“村里哪个不晓得你那嫂子是被拐卖来的?”
“我认出来那两个年轻人,有一个是你侄儿小白,小白来带他妈走,不是应当的吗?”
应当的,好一个应当的。
苏镜气极反笑,差点儿没笑背过气去。
他挥开向他伸来的假惺惺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地从长满青草的田垄里爬起来。
他跑,又是跑,不顾他的年龄与身体。
跑到门口的李树前,来不及喘一口气,直直地往那李树踢过去。
簌簌地,李花落了满地的雪。
他又急忙去找刀和斧子,他要将这遭瘟的树给砍掉。
但他家那黄泥和草垒成的土屋早早地坍塌,如今只剩孤零零的几堵残缺的墙。
他立在曾经的院子里,天地开阔。
年近半百的身体经不起他这番折腾,终于支持不住地瘫倒在地。
他就这样仰面躺在了泥地里,脸侧都是绒绒的青草。
李花悠悠然落着,零零星星洒在他的脸侧鼻尖。
泥土,青草,与花香。
这让他想起小学最后一年的春天,他逃了课,在山野间奔跑,去找年龄相近的堂哥玩耍。
过了那个春天,学期结束,他就要成为一名木匠学徒,开启他新的人生阶段。
那时候他不认识医生,也不知道很多事情,例如为什么要拼上性命去摘油桐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