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条他十岁以前最熟悉的路,彼时路还没有铺得那么平整,放学回来的时候,女人总是说,慢点儿跑,别弄得一身灰。
而他总是不听话,背着书包也浑身是劲,一路跑到前头又跑回去,女人也从来不说他,只是拿出味道好闻的手帕,给他把鼻子上的灰擦掉。
她总是那样温婉,甚至带着点天真的善良,就像他那时候觉得,妈妈一直笑着,就一定会好起来的一样。
“池先生,”司机犹豫再三,胆怯地出了声,“到老宅了。”
池怀霖这才回过神来,些许是太久没回来了,看到那条四通八达的路,心里各种情绪弥漫上来,面上都差点掩饰不住。
Alpha无声地深呼吸一口气,无言下了车,老宅子的大门像是地狱开的前门,里头塞满了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们,无声地嘶吼。
“总裁还真是不好请。”
容婉儿红唇轻挑,端坐在落地窗边喝着茶,看也没看他,外头是修剪整齐的繁花。
——种的还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些。
他厌恶地撇开脸,事到如今他连和容婉儿斗嘴的心思都没有,随意地坐在了离女人最远的沙发里,这才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池怀煜。
Beta的视线像触了电一般地挪开,欲盖弥彰地捏着怀里婴儿的小手抖着他玩,小家伙却不甚领情,咬着奶嘴还不停地蹬着他,而低眉顺眼的青年皱着眉头,只是躲着,也不敢碰他半分。
池怀霖看着小家伙翘起的小脚,竟是一时挪不开眼。
实际上他很早就注意到岑漠的反应了,那几天里出乎意料地能吃很多东西,原本不太喜欢吃的小饼干可以一天吃三袋,小仓鼠一样地嚼个不停;上次他带他去办公室里的时候,Omega还总喜欢在椅子后背和他之间做个小窝,蜷在里面看落地窗外的风景,哪怕只是普通的车流和LED屏幕上千篇一律的广告,那回他过了会去看他,人竟是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睡着了。
他知道他整个人像云朵一样柔软下来,连发尖都会漂浮了,可他却在不由自主地逃避着,假装着维持着平衡。
他想,不管是他,还是他所谓的“家庭”,都不会欢迎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可手里的动作却是诚实的,在空闲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给浏览器开启隐身模式,看小鞋子小衣服,看奶瓶奶嘴,看孕期护理,听楼下准爸爸说一些Omega在怀孕初期会有一段短暂的排斥现象,还认真地保留着岑漠自己的空间,不让他压力过大而产生焦虑。
但他远远看着安安静静看书的少年,又在想,他在骗自己什么。
——又不是真的怀孕了。
“哥?”
池怀霖的思绪被猛得拉回来,这才发现池怀煜已经走到了他跟前来。
他轻嗯了一句,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
“哥,你想抱抱他吗?”
池怀霖皱起了眉头,看着池怀煜献宝一样地把那小孩举到他面前来,小婴儿的皮肤很白,像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却又毫无防备地睁着双大眼睛,小手在空气里抓来抓去,散发着一股臭臭的奶味。
Alpha厌恶地眯着眼:“拿开。”
池怀煜脸上的笑一瞬间垮了,他迅速地弯下腰蹲了回去,把弟弟放进了摇篮里,捏着摇篮的边沿,似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次找你回来,也没什么别的事,”容婉儿这才放下了茶杯,转向他来,“就是想问问池总最近是出了什么毛病,董事会都抱怨到我头上来了。”
池怀霖不答,审视地看着容婉儿,女人的手段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不说他根本找不到季川的人,容婉儿在火灾的时候又确确实实在他面前,不在场证明都是他自己做的,甚至都没有质问的余地。
当年她能让他母亲悄无声息地自杀,如今她依旧骑在他头上,把Omega从他身边抹去痕迹。
“你父亲时日也不多了,就吊着一条命,我也是看在他怀念这老屋子才陪着他在这里,这么多年,也算是仁义至尽了,”女人抚了抚头发,看了看繁盛的花园,“这池家的产业,可别还没完全到你手里,就砸得一干二净啊。”
池怀霖不语,缓缓走了过去,站到了阳台的窗边。
“小姨觉得,这花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