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百翔说:“天下男人都好赌。话赶话,逼到这个份儿上了。”
黎蕾问:“你赌了什么?”
祝百翔说:“六万元钱。”
黎蕾瞪眼:“你穷急了?缺钱花,跟我说。在你眼里,我就值六万?”
祝百翔说:“六万算个屁。十年之间,我给你六百万。”
黎蕾说:“这种时候,你就会挑好听的说。”
祝百翔转身从手提袋里抽出一张条子,那是早写好的欠据,上面特别注明,有效期为十年,连本带利六百万,很规范的法律文本。
非赌4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半年过去,社会上有了传闻,说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祝百翔为了一赌,竟当着几位赌徒的面与市电视台著名主持人*。这种桃色新闻,是一种无法量化的超当量原子弹,冲击波无孔不入无坚不摧,何况主要当事人之一又是前市委书记的儿媳和现任公安局副局长的夫人。据说,前市委书记将儿子找回家中,闭门密谈,副局长出来后,面色铁青,两眼红肿。但仅几日后,副局长便又满面红光,从容布警,抓治安,抓侦破,文韬武略。引人注目处,是市电视台专门组织了一组专题节目,将几对干警夫妇请到演播室,谈夫妻理解,互敬互爱,无私奉献。当然,其中就有副局长和黎女士的一期,屏幕上的郎才女貌亲亲热热谈笑风生,甚是惹人艳羡。
听了传闻看了电视的楚跃凭着他多年的政治经验,心里很是不安。他似信,又不敢全信。他听说祝百翔在人代会竞选失意后已涉赌,且赌资不小,动辄上万,但如此精明的一个人,即使以赌排忧,他会赌得这般无聊以至无耻吗?如果此事确为无中生有,电视台又为什么要舍出那么多黄金时段大动干戈?风暴即起,台风眼里总是有着一段时光的格外平静,祝百翔悬了!
楚跃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去找老校友当面谈一谈。
“百翔,眼下社会上传你的话不少,很不好听,不知你是否也有些耳闻?”
“听说了。天要下雨,蛤蟆必叫,谁堵得住那些臭嘴?老学兄,你还信啊?”
“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既知天要下雨,你最好还是事先备好蓑衣,别到时闹个措手不及。其实你自从决定竞选副市长,就应该早有这个心理准备,格外小心谨慎才是。”
“尽请老学兄放心,莫说有那一回抗旨不遵,就是没有,小弟也是犯法的不做,毒人的不吃。如果有人一定要鸡蛋里挑骨头,那咱也是没办法。古来就有个罪名叫‘莫须有’,况且咱还难比爱国名将岳武穆。大不了,断头台上走一遭就是。”
“有你这话,我心稍安。你也不必太悲观,时代毕竟进步,法治观念渐入人心,只要遵纪守法,谅谁也再不敢给人轻易栽赃定罪。”
又是半年过去。先是黎蕾女士被省电视台选调,在更大范围的媒体宣传上风光了一段时日,也让不明就里的北口市市民们惊诧显摆了一段时日;接着,便是市里成立了阵容庞大的调查组,突然开进开发区,并立即封查了所有财务账目。人们预料中的审计风暴终于降临。
就在调查组开进开发区的当天夜里,祝百翔将自己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到了妻子谢瑞秋的手上,同时交给妻子的还有一纸离婚协议书。他说:“我要摊事了,这辈子,命里该有,这道坎儿我绕不过去。事不宜迟,咱俩趁早分手,于我,于你,于咱们这个家都有好处。”
谢瑞秋大惊,问:“你真有事?”
祝百翔点头:“我的事,我自然知道。”
谢瑞秋问:“你到底是什么事?”
祝百翔说:“别问,过些日子,你会知道。”
谢瑞秋问:“那你,跟黎蕾……也真有那些破烂事?”
祝百翔说:“事已至此,有与没有,对你来说,又有什么要紧?”
谢瑞秋问:“你受过贿吗?你贪过昧心钱吗?”
祝百翔说:“那得看人家查账的结果。反正,我交到你手上的,都是干净钱物。往后,自己带孩子,是风是雨,你独遮独挡,拜托了。”
谢瑞秋哭了,说:“那次竞选,我就拦你,你非不听,这下好,你没撞上南墙,却撞在了网里。”
祝百翔说:“跟那件事,说有关就有关,说没关就没关,犯不上非往一块扯。”
谢瑞秋抱住了男人哭,说:“那个黎蕾,反正也调走了,不管你以前是不是真和她有那些事,我不再问,也不计较,你跟她彻底了断就是了。以后,你也不当那个官儿了,咱们一家三口,不管穷富,还在一起还不行吗?”
祝百翔心里酸楚,嘴上却仍铁冷,说:“大限来时,劳燕分飞。离婚以后,你如果遇到合适的,动了心,你另嫁成家,我绝不怪你。你要是一心等我,我也心怀感谢,那就等十年,我自有百倍回报。”
谢瑞秋了解祝百翔的性子,这是个吐唾沫落地成钉,百条黄牛也难拉转身子的男人,他既说了这话,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有如铁水入模,凝成了锭块,什么样的话也难有重新熔化的热度了。第二天,两人便去办了协议离婚。
数日后,祝百翔被“双规”;又数日,被批捕入监。嫌疑罪由是受贿三十万。检察官在查封他的办公室时,在铁卷柜里搜出一张三十万的存折,连本带利,分文未动。法院庭审时,祝百翔供认不讳,被判刑期五年,并当庭声明,放弃上诉。
据说,在拘留所的那些日子,祝百翔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参加预审的警察们不知动用了一些什么样的刑讯逼供手段,甚至那位被戴了绿帽子的副局长亲临现场,还亲自动了拳脚。但祝百翔只认下被查出的那一笔,铁嘴钢牙,再不胡咬一人。被押上法庭的时候,祝百翔脸上青紫,额上有伤,走路也一瘸一拐。法官问,有刑讯逼供行为吗?祝百翔毫不犹豫地摇头,没有。让人难以判断他真是一条宁折不弯的汉子,还是被人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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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了少年头1(1)
北口团市委办公室最近接连接到几个电话,都是催讨欠款的。办公室主任于玖玲起初并没戒意,可事怕过三,再接了这样的电话,就多了一个心眼,问,我们跟你们并没有经济上的往来,不可能吧?对方答,怎么不可能,是你们一位副书记出差到我们这里来,说钱包被小偷扒去了,连返程的路费都成了问题,才到我们这里来借。我们考虑是兄弟单位,就借了。于玖玲问,近一年我们并没有副书记到南方出差,借钱的叫什么?对方答,叫聂明杰,高高瘦瘦的个子,戴着一副黑边眼镜,还跟了一个秘书样的人。于玖玲说,你们信他的嘴巴一说,就把钱借了出去?对方答,我们还不会傻到那个份儿上,他们带着证件,是你们北口团市委的介绍信,让我们看过的,上面清清楚楚地注明是团市委的副书记。他还给我们打了借款的欠条。于玖玲说,可我们这里并没有叫聂明杰的副书记,你们还是搞错了吧?对方问,你们北口团市委是不是办了一份刊物叫《青春时代》?聂明杰还带了记者证,职务一栏写的是副主编。他到我们这里来,就是为了推销《青春时代》。于玖玲说,我可以明明确确地告诉你们,你们肯定搞错了,我们的刊物是叫《青春时代》,但我们这里没有这样一位聂书记,也没有这样一位聂主编,甚至连聂明杰这个名字我也头一次听到,就这样吧。
于玖玲放下电话,就奔了副书记陈中柏的办公室。虽说没欠对方的钱,可有人冒充团市委副书记可是非同小可,起码也可算做一条新闻或笑话。推开门,见陈中柏正埋头在看一本《新华文摘》,她就笑吟吟地说:
“陈书记,谁说现在青年团工作没人重视了,我现在可有充足的证据给他一个‘狼狼’的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