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寝室的两边各有一排床铺。孩子们不是躺在床上嘤嘤悲泣就是一边尖叫一边和别的孩子在床上翻来滚去。在费瑞克先生看来,他们穿得好褴褛。
在卧室远远的那一端,有个女孩抱著一个很小的婴儿,就是那个开门让他进来的女孩。
她穿著一件灰绵布袍、白衣领,一顶灰色帽子,他认得这是哈瑞夫人为孤儿规定的制服。
这种服装再朴素简单不过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慈善机构的东西。
费瑞克先生向寝室那头走过去的时候,他注意到那些在床上翻滚的孩子头发都削的短得不能再短,他想起这又是“无名孤儿院”里孩子的特色之一。
他走到妲罗面前时,她从坐著的木板凳上站起来,手里还抱著小孩,很有礼貌的向他屈膝行礼。
她很瘦,他想,瘦得叫人觉得她一定没好好吃饱,她转过脸来时,他看到她的面颊上颧骨尖尖地突出来。
她的眼睛很大,是深蓝色,围著一圈浓浓的睫毛,睫毛根部是金色的,尾端向上卷起,奇妙的变成深色。
费瑞克先生想,这样的眼睛该是很动人的,若是这女孩不是那么瘦得可怜——颧骨突出来,底下露出凹洞来,像只未长羽毛的雏鸟——该会更动人。
“我想和你谈谈,妲罗。”他说。
她惊讶的抬起头望他。然后她以一种出乎他意外的柔和如音乐般的声音对孩子们说:“安静,小宝贝们,我们这儿有个客人要和我说话。你们要是乖乖坐在床上不出声,等他一走我就说故事给你们听。”
在他们说来,听故事一定是最大的享受,一下子工夫闹声就平息了下来。那些看起来在四岁七岁之间的孩子马上各就各位回到自己床上,坐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看,不耐烦的等他走。
妲罗手上抱的婴儿开始哭起来,她轻轻摇摇婴儿把她的大姆指塞进他的嘴里,这一来他也安静了。
她抬眼看费瑞克先生。
“什么事?先生,你想和我谈谈吗?”
“我要把你带走,妲罗。”
“哦,不,先生,我不能丢下这些孩子啊!你告诉贝洛菲太大没有?”
“我和她说过了。”
“她同意了吗?”妲罗不信的问。
“她别无选择只好让你走。亚克雷公爵命令要你随我到苏格兰去。”
“到……苏格兰?”
妲罗的声音无疑是十分惊讶,她又说:“我……我想你是说要我去做学徒?”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费瑞克先生诚实的说。“我只知道公爵要你,是他的命令要我今天下午离开伦敦时把你带走。”
她无助的环顾寝室,好像她有点以为她可以把孩子带走。
“我已经给了贝洛菲太太足够的钱去请个人来代替你了,”费瑞克先生说。
说著他也看了看那些瞪著他看的孩子,他明白要取代妲罗在他们生命中的重要性,是很难,甚至不可能的。
显然贝洛非太太对他们的舒适和过好生活,没尽到半点心意。
他是个单身汉,对孩子所知不多,但是再没想像力的人也看得出那些孤儿所得到的仅有的关爱是来自妲罗。
妲罗好像看出他的心思似的问道:“我怎能离开他们呢?一定还有别的人可以跟你走吧?”
“我向你保证贝洛菲太太也是这么说的,”费瑞克先生同答,“可是她也想不出一个年纪适当的人。”
妲罗倒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公爵大人非要我不可呢?”
费瑞克还没回答,她就很快的说:“有个叫贝格瑞芙的女孩——她是在贝格瑞芙区捡到的所以才叫那个名字。她明年就十一岁了,而且在十一岁的女孩中算是个子大的。她不行吗?”
“恐怕是不行。”
“你真的确定吗,先生?我已教会她怎么擦地板,她也在学裁缝,虽然还学得不太好。”
“恐怕她年纪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