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一怔,旋即大笑起来:“哪来什么孩子模样,你看看你自己,哪里像孩子?我们几个,可不会长大。”
话说到后面,他的笑声忽然顿住了,摆摆手道:“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就不晓得了。总之,我们醒来什么模样,今后便也就是什么模样。”
人会长大,妖怪也会衰老,他们却并没有什么可探及的未来。
他看着檀真道:“我问过哥哥大人,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醒过来,可哥哥大人说他也不明白,只知道时候到了,该醒的那个便会醒过来。”
“年岁,性情,样貌,他也统统不知道,不到醒来那一刻,他连我们的能力也无从知晓。”
眯了眯眼睛,元宵将张开的手掌握成了一个拳头:“我们几个,是从哥哥大人的欲望里诞生的。”
他把拳头移到嘴边,做出了一个要吃掉它的姿势。
檀真的眉头,似展非展,忽然紧紧皱起来。
元宵哈哈大笑,放下手道:“当然,阿星不是这么说的。”
就像人一样,第一个孩子,总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们并不是哥哥大人真正意义上的孩子,但从一开始便陪伴在哥哥大人身边的阿星,对哥哥大人的了解,可比他们深得多。
所以,阿星说他们是从哥哥大人的寂寞里诞生的,想必也没有错。
哥哥大人的愤怒,哥哥大人的傲慢,哥哥大人的贪婪……哥哥大人的七情六欲,说到底,都只是寂寞罢了。
大笑着,元宵倒在了床上,懒洋洋地道:“剩下的事,等你回头见了哥哥大人的面,自然就知道了。”
檀真安静地听着,忽然伸长手,用力捏了下他的脸。
元宵一惊:“你干吗?”
檀真道:“你看起来……和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元宵挥开他的手,翻了个身:“再像也没用,你我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非要说的话,我们大概是……”
他坐了起来,神情古怪地笑了下:“是怪异。”
奇异反常,与众不同,是为怪异。
有了名称,好像便有了归处。
元宵敛去笑意,叫了声“檀真”:“这是哥哥大人赐予你的名字。”
他拉过檀真的手,在他掌心里比划着。
檀真问了句:“那你呢?你叫什么?”
元宵低着头,认真地用手指写字,反问道:“你见过元宵吗?”
檀真垂眸:“当然没有。”
“是吧?”元宵抬头,笑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算我告诉了你,你也想象不出它的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和先前的都不一样。
那种笑容,是檀真再没有见过的笑。
……
回忆着,江城上空的夜风,已是越吹越烈。
檀真擦去自己嘴角的血,重新将元宵背了起来。
他现在知道了,元宵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雪白的糯米团子,包裹着漆黑的馅料,那是纯真和邪恶融为了一体的食物——
不同于他们,元宵的名字,是他自己定的。
那天晚上,他看见那碗元宵,便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