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她却是和宁夷由一样吃上味了……
宁夷由是小孩子使性子胡闹,芳菲郡主却是自认为和大哥宁夷旷乃是双生子,一般被曾祖母和祖父当珍宝一样看着长大的,既然雍国公要和宁夷旷单独说话,怎么漏了自己?她觉得郁闷了……宁夷姡斜睨了眼姐姐,提醒道:“父亲这会心情不太好,你可别和四弟一样去闹。sangbook
方才是父亲叫我领四弟出来的呢!”芳菲郡主不以为然:“父亲心情再不好,难道还能拿咱们撒气不成?”“这倒是。”宁夷姡一抿嘴,他们的父亲雍城侯世子宁摇碧在外头那是人见人怕,尤其去年掌了刑部之后,更是让长安众多纨绔闻风丧胆——
宁夷姡虽然才十岁,但因家世的缘故,也常参与些宴饮,时常听到那些自恃门第家世的五陵年少对宁摇碧何等畏惧,说来好笑,听说宁摇碧自己年轻的时候,本身就是叫无数京兆、大理正、刑部尚书头疼过的纨绔之首、据说那会还和另外两个狠辣的纨绔一起有个绰号叫什么长安三霸?只是前年才回长安的时采风,在宁夷姡兄弟姐妹的眼里是个终日笑嘻嘻,除了喜欢买容貌好的小娘子和狎妓外与寻常长辈也没什么两样,绝对没有什么威严和凶狠的……至于还有一位淳于桑野,是连长安都不在了,据说因为他所恋慕的女子、时家大娘子时未宁游历岭南时路遇盗匪杀掠无辜黎庶,时未宁愤然出手阻拦,血战三昼夜,浑身无一处是好,生生将人数众多的贼寇惊退,但自己也因伤重而亡——这奇女子身死之时尸身兀自不倒,横枪坡前、浑身浴血、凤目含威、粉面带煞,威仪之重、战死之凄烈,以至于前去收尸的衙役心神为之所舍,竟不敢近前……因为时未宁已故的祖父时斓曾为大凉首辅、祖母更是贵为华容大长公主,她的身死,惊动朝野,钦命岭南驻军清剿时未宁身死之地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盗匪,宁靖一时。
而淳于桑野自请为先锋,获上意准许——他亲手诛杀了围攻时未宁的那窝盗匪,跟着却再也没有回到长安,道是要代替时未宁看遍这泱泱天下、锦绣大凉……
就连传闻里仅有的两个知交好友时采风和宁摇碧,也再未能收到他任何消息,只在山川之间,偶尔听人惊鸿一瞥。传闻里一度威慑长安众纨绔豪门的三霸,在宁夷姡这一代看来大抵是虚名了。毕竟宁摇碧在家中是出奇的好脾气,子女们甚至不曾见过几次他发火,要发火也是对着下人,转头看到妻子或子女立刻又是笑脸迎人了……所以宁夷姡从来没觉得父亲不高兴有什么可怕的?然而宁摇碧不可怕,里头却还有一位:“母亲也在里头……母亲心情也不大好。”
芳菲郡主顿时郑重起来:“母亲生气了可是要动家法的,那我还是不提了。”其实她小时候卓昭节也是宠女儿得很的,可这上上下下长辈对他们没有不宠爱的,却没个肯管教的到底也不成。而且他们的舅舅卓昭粹也是个好管闲事的,最看不惯没规矩的晚辈,没少从旁教唆卓昭节严格调教子女,卓昭节虽然没全听兄长的,但也不许他们失了分寸。久而久之下来宁家倒有些慈父严母的意思了。
芳菲郡主泼辣又顽皮,被这个母亲管得最多,挨的家法也多……所以她对卓昭节还是有惧心的。姐妹两个这儿嘀咕着,鸣籁壮着胆子越过她们把参汤送进去。花厅里团团坐了一圈人,世子宁摇碧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他身边的世子妇卓昭节微蹙着眉尖,两人都仿佛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二郎君、三郎君显然也识得分寸,此刻都乖巧的坐在下首,慢慢喝着茶,眼睛不时往内室方向看去,显然都对雍国公支开旁人,只和长孙说话感到好奇。看到鸣籁端着参汤进来,宁摇碧扫了一眼,正要说话,十一岁的三郎君宁夷易反应迅速,立刻跳起来道:“我来送进去吧!”“你们祖父正和你们大哥说着话,先候着吧。”宁摇碧摇了摇头,止住三子的小心思。宁夷易失望的坐了回去,拿眼睛望向母亲,卓昭节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于是他脸色立刻怏怏起来。鸣籁怯生生的站在门边,她觉得此刻厅中气氛很是古怪,本能的觉得不适合自己在这儿。可谁叫她就是去厨房取参汤的人呢?这会世子让候着,也不能不候着好在没过多久,内室的门就开了,众人一起望过去,却见宁夷旷在袖子里攥着什么出了来,眼眶红红的,显然在里头哭过。
出来之后迎着父亲弟弟们好奇与询问的目光,宁夷旷犹豫了下,却只含糊道:“祖父和我说了些以前的事儿。”一眼瞥见鸣籁,就道,“参汤拿进去罢。”这么一句话的回答当然不能让弟弟们满意,若非顾忌着里头雍国公要静养,而严母卓昭节就在跟前,宁夷易简直要跳起来了。两个弟弟都不住给兄长使眼色,只是宁夷旷移开目光不理会他们……
宁夷易索性凑到二哥耳畔嘀咕着回头要设法把大哥抓到一旁问个清楚……其实也不只他们好奇,这日伺候着雍国公用了药,等他歇息了,宁摇碧亲自带着次子和三子守夜,让长女和次女去看着幼子——支开了碍手的子女们,卓昭节单独把宁夷旷叫去询问雍国公到底和他说了什么?……毕竟雍国公现在病得虽然重,但也没到需要准备后事的地方,难道他绝望到了以为不成了,这就要和长孙交代什么吗?
卓昭节心想公公心里到底是什么事情这样的沉重?按说谥号孝宗的治亨帝已经在十二年前就驾崩了,如今在位的真和帝乃是雍国公数十年前就一力保扶的,就连慕太后也对宁家极为亲善……虽然四年前纪阳大长公主的去世,让宁家上下都十分哀痛,然而大长公主享寿八旬,高寿而终,临终前道是看到宁家子嗣兴旺,心已无憾——那时候雍国公也没这样的心事啊?宁夷旷被母亲单独叫来,自也明白要问什么,当下道:“母亲,祖父说了这些话只能在祖父……去世之后……再说。”卓昭节听了这话,心里一突,道:“什么?你们祖父……怎么会这么想?如今病情也没到那一步啊!”
第二百十四章:惟太息兮长悲哀
“孩儿不知。”宁夷旷道,“反正祖父这么说的。”
闻言,卓昭节紧紧皱着眉,半晌才道:“我想你们祖父的意思未必是不告诉我,恐怕还是不想告诉你们父亲,是不是?”
宁夷旷道:“但祖父说了如今不许说。”
“那么我来猜一猜……”卓昭节沉吟片刻,道,“是不是……和你们祖母有关?”
宁夷旷虽然迟疑着没有回答,但脸色却已经说明了。卓昭节叹道:“你们祖父和祖母的事情复杂得很,咱们做晚辈的,一来没资格说,二来其实也不敢说完全的了解。毕竟时过景迁,何况很多事情,不是其人,如何知道全部?因为你们祖母之事,你们父亲和你们祖父颇有罅隙,这一点这些年下来,料想你们也知道了?只是到底父子天性,当年你们还小,不记得了,那次你们祖父在西域中伏受了重伤,你们父亲担心的整夜难眠,等人回来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对苏史那发那么大的火!”
顿了一顿,卓昭节道,“你们祖父的为人,我这几年看下来也有些清楚了,其实,倒和你们另外两位已故的长辈颇为相似,一个是为娘的祖父,一个是为娘的外祖父……都是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底不肯说出来的。
“为娘像你这么大时,头一次回自己家里,祖父沉默寡言,处处为了子孙考虑却不说明,反而叫晚辈们误会。后来若非你们父亲点醒,我怕是到这会都恨着他呢。那时候为娘的祖父也有过一次凶险,险些就去了……若非如此,为娘后来知道了缘故,懊悔又有什么用?你祖父说是他在生时不能说,你就忍心看这芥蒂永远都解不了吗?”
宁夷旷虽然和祖父感情好,也听祖父的话,但到底年轻,被卓昭节这么一番劝说,顿时动摇起来,道:“祖父说想以后和祖母合葬,却怕父亲不肯,所以和我说了件事儿。”
卓昭节闻言一怔——申骊歌的骨灰是送回月氏安葬的,就是雍国公还是雍城侯那会,虽然在前往月氏的路上遇伏,但后来月氏代头人到东夷山请罪和探望,顺便将骨灰带回族里安葬了。
依着宁摇碧对父亲的怨怼,恐怕当真会以母亲葬回族中,父亲惦记中原、或者不忍离开纪阳大长公主之类的托词,不使两人合葬……不过在外人看来是不会觉得宁摇碧不孝的,因为谁都知道雍国公并不喜欢他那异族的元配发妻。
可现在……
她定了定神,问道:“你们祖父和你说了什么事儿?”
“祖父说了祖母名讳的来历。”宁夷旷沉吟着道,“祖母汉名姓申,其实是因为祖父当年……嗯,才被俘虏时,不想曝露身份,胡乱说了自己姓申,所以祖母后来起汉名也随了这个姓氏。至于祖母的名讳,却是有一次,祖母与祖父在沙丘上说话,祖母对祖父唱了一支月氏的歌曲,要祖父也还唱一支,祖父无奈,就……唱了一支《骊驹》。后来祖母问祖父唱了什么,祖父说了是骊歌,尔后祖母又问骊歌是什么意思,祖父就说,骊,是并列、对偶的意思。后来祖母就用申骊歌做了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