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笙仰头反复读了好几遍,才摇头说道:“恕吴某愚钝,实在是看不出来。”
何碧也问道:“不敢问句王兄,这样写给那癫蛤蟆的是什么意思?”
赵砚也投来疑问的眼光说道:“我也看不明白。”
王伦没有直接回答,却颇为得意地问道:“诸位,这副联每比十一个字,哪位仁兄发现我做了手脚吗?”
“哦?”四个人不约而同问道:“王兄在上面做了手脚?”
王伦边点头边哈哈笑着说道:“你们没见我起笔时空了一个字位吗?”
赵砚掐指头数了一下,奇道:“没错呀,你的联每比十一个字,分成两张纸写的,当然是一张纸写五个字而另一张纸写六个字了,‘贩销多利润’、‘长流春江远水’,没错,第一张纸写五个字嘛。”
王伦似笑非笑地瞪着赵砚说道:“谁说非这么写不可的?”
何碧忽然哈哈笑起来,竖起拇指对王伦说道:“王兄真妙啊,春节到了时等那瘌蛤蟆将春联往大门一贴,然后找几个小孩去他门前念出来,那么,哈哈哈……不知他的脸色是黑的还是青的,他的双眼是蓝的抑或绿的呢?”
王伦亦大笑着说道:“真知我的心!你终于看出来了?”
这时,卢胜也抚掌点头笑道:“果然妙啊,哈哈哈……亏王兄你这么短时间即可想得出来这般妙的对子来呢。”一笑却扯动日前与项充撕打时折伤的小腿,痛得呲牙咧嘴的。
吴笙忙关心地问道:“哦,你的伤没事吧?”
卢胜皱眉说道:“没什么事,只是骨头扭伤了,我叔父早帮我料理了,我忘了他吩咐的十余日内不要情绪太过激动,大悲大喜等等都会牵扯伤口,影响康复。今日不是要上公堂,我也待在家静养的。”于是告别众人,回家不提。
卢胜虽走了,但仍有些与王伦他们走动较密切的书生见王伦等人官司已了,便来王宅打听消息。王伦心中高兴,吩咐两个书僮摆好案桌,捧上酒坛碗盏,书生们马上忘掉刚才在县衙的不愉快,又呼卢喝雉的行起酒令来。
回过头来说说项充。当晚他将被他捏得半死不活的更夫穆顺子掷向人群之后,跃上房顶摆脱追兵,并且跳出城墙往郊外落荒而逃,正所谓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尽管城里不怎么觉得冷,但郊外已经沿路雪迹斑斑,入夜也更见寒气森森。他一路上蹿高伏低,寻幽越壑,踏雪凌霜,想方设法为躲避追来的兵丁,不住的绕开村落或庙宇,单往荒僻隐蔽之处钻去。只要一听到后面有狗叫,即寻觅溪涧,渡过对岸,或是找老林子,想法子爬到树上,再爬树过枝、攀枝过树,以摆脱恶狗的遁味追踪。就这样,项充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个更次,离开南桥镇估计有三四十里地,他喘着粗气,浑身冒着热汗的,总算再也觉察不到后面的火光人影和犬吠声了。项充放缓脚步,警惕地提着枪,一步步寻觅路径,这回,他只想找个山野人家,喝口热茶烤烤火,待明早再作打算。但环顾四周,只见黑沉沉的一片,除了山就是树,除了天空的风就是地上的雪,而且雪也越落越大,他一连打了几个寒噤。忽然,他想到了李衮,不知道小李衮现在怎么样了,项充心里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疚歉。
正当项充胡思乱想间,忽听得一声唿哨响,他眼前的雪地里随即耸起十几个雪团,“啊呀”,项充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倒退几步,再定眼细看,那些雪团居然都是大活人!
项充不免迷糊了:这些都是什么人?来抓他的官兵吗?不似,不然怎么知道他会逃来这里而预先伏在雪地的?捕野兽的老乡?也不似,若是的话岂会人兽不分,见了人来便齐齐跳起的?难道这是翦径的强人?想到这,项充再定眼细看前面这些人,只见他们:
人人是菜色鹑衣,个个带长枪短棒。瘦骨如柴,神犹困倦;无精打彩,愁布眉梢。当先一个,不似将军;随后众人,却如乞丐。面貌狰狞,翦径莫非无斩获?衣衫褴褛,分赃可是未均匀?心思思若要把行客烹,恶狠狠正欲将钱财夺。是护法神兵,不见慈心善念;似*使者,却少马面牛头。无旗帜号衣,无铜锣皮鼓;有剑棍刀枪,有锄头火棒。官兵不是这散漫,强盗不似这穷酸。瞻前顾后,吼声震撼土林;窜高伏低,杀气充盈雪岭。
项充见了,心中猜疑不定,便想道:你等围着我,总得有个缘由吧?好,我就要看看你们想做什么。于是便一言不发,紧握枪杆静观待变。
原来项充遇到的真是翦径的强人。这里已进蒙山山区,离南桥镇也足足有四十多里地,地名唤作打鼓岭,简称鼓岭,皆因这一带本来就是南桥最荒僻的所在,打鼓岭的山形又如同一个大鼓坐落着,虽不很高但却险峻,易守难攻。即使在太平年景,也偶有作奸犯科、不三不四之人在此逃匿。更何况当今道君皇帝及以“六贼”为首的当道权奸横征暴敛,地方富豪鱼肉乡里欺压百姓,又适值连年水旱蝗灾,弄得民不聊生,烽烟四起的,这等样地方自是强人出没之处了。
离打鼓岭不远有个庄子唤作莫李庄,因为世世代代聚居这里的人中有八、九成以上非姓莫即姓李,故以得名。再久远的事不清楚,但以往一百数十年,庄里莫姓的人因移迁或生育等问题,不知不觉间人口便逐年减少,而李姓的人却因有族人从政或经商而日渐兴旺起来。于是李姓中有好事者便窃窃议论,是否有必要将莫李庄改名为李莫庄?而且莫李即是“莫理”,说到底也不怎么好听的。当年开始讲这话的人可能只是开开顽笑,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几年之后这个话题便被放到李家宗祠公议的案桌上来,因为李氏族中说话渐有份量的新人若想出风头,自然要找些可以蛊惑人心、具有煽动力的事来做,以增加自己的号召力和威望的。
李家的这个新人名叫李之恒,他的父亲在县里当了十几年的教谕,与本州学正又是亲家,也主持了好几次的院试,州里县里的关系又有不少,颇有点神通。伯父与乃父两人昔日同年举人,伯父又是哲宗朝的两榜进士出身,现在江南富庶之乡的衢州某地当县太爷,仅去年运往东京打点的银子即有五车,命三十多名军汉押运。而这个李之恒虽因避嫌而未考取功名,但他因家学渊源,文笔也是公认的不错。李之恒仗着有伯父及父亲两人的势力,平日乡党间协帮料理些事务,族里周围施些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几年间便在李氏族中日渐成为举足轻重、呼风唤雨的人物,改庄名提议案他便是最有力的支持者。但族里也有几个叔公辈的人物,仍然认为改庄名此等大事须从长计议,不应撩起两姓族人的争执械斗,也觉得此子的改庄名提议案居心不良而总是持反对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