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琛抬起眼眸,拿笔往砚池里沾了墨,落笔细润流畅,嘴角不觉淡淡一笑。
茶房的太监捧了一个黑漆描金的小茶盘,里面放着御窑斗彩的小盖钟,烟景忙上前端起茶盘的盖钟,轻轻地放在离聿琛手边两三寸的位置上,并给他揭开了盖子。是洞庭碧螺春茶,茶汤银澄碧绿,香气诱人。烟景知他喜欢碧色和翠色的东西,连茶亦只喜欢喝碧螺春。
聿琛端起来饮了几口便搁下了,烟景复又回身去研墨。
这么一研墨便磨了两个时辰,烟景不觉枯燥无味,反而觉得是件美差。离得这般近,两人别无一话,却有一种绵绵的情愫如墨水般涓涓流淌,烟景只觉身心俱舒畅无比,真是人间乐事。
这时殿外守门的太监进来禀告:“主儿,礼部尚书郭仪来了。”
聿琛神色微微一变,抬头看了一眼烟景,眼内划过复杂之色,他有些不自然地端起盖钟里的茶饮了几口,对烟景道:“小景子,这茶已经有些凉了,你去茶房新沏一碗端上来。”
烟景不知聿琛为何要支开她,应了一声,端起茶盘便退下了。
第55章|爱情
礼部尚书禀奏了钦天监择定的太子大婚六礼的吉日吉时及婚礼的各项提议,并奉上了皇上的谕旨——“太子大婚典礼著于靖德三十二年五月初一日举行,三月十六日纳采,四月十六日纳徵,五月初一日亲迎,所有应行事宜著各该衙门迅速谨慎办理,钦此。”1
如今才三月初,距离成婚的五月初也只两月余时间了。聿琛出神了片刻,方吩咐礼部及各衙门按应有的礼制好好筹备办理。
待礼部尚书退下后,又过了一会,烟景方端着新沏的茶进来,很小心地捧起盖钟放在他的桌案上。
他看见她在日光中进来,而他的心却如同沉在深谷不见一丝光,猛地痛了一下。她的眼睛那么清澈,爱他爱得那么纯粹,他没办法亲口告诉她这件事情,她知道了该会伤心成什么样,他最见不得她那样子。
纵然他是有苦衷的,这样一桩婚姻绝非他所愿,除了父皇的逼迫,还涉及到一场错综复杂、影响深远的政斗。
但那又如何?他的确是很快就要娶别人了,她不会接受的,他要怎样才能继续留住她,他真的不想失去她。聿琛只觉得头疼欲裂。
巳正二刻,聿琛方搁下了笔,便是午间传膳的时刻了。
文华殿后东室,是聿琛午间休息之所,东壁设了一张床榻。中午和晚间用膳则在西室的一间房内。
传膳的太监捧着黄云缎包着的菜肴鱼贯进入房内,打开黄云锻,将碗盖子揭开,依次摆在膳桌上。皇家的馔饮,最是奢华气派的,集山珍海味,异国珍品及各色时鲜于一桌,每餐有数十样的珍馐美馔,自聿琛进文华殿理政以来,正值国事蜩螗,灾害频繁,边境不宁,聿琛体念民艰,躬身节俭,下令将自己每餐的份例裁减了数十个菜品,因而这膳桌上只碗菜四品,碟菜四品,点心二品,汤二品,共十二品大小菜肴。
不过聿琛好像进得不怎么香,这十几样的菜品不过略动了几下筷子便搁下了。
烟景和小全子垂手站着聿琛身旁侍候,待聿琛用膳完毕后,便端上漱口盂、热毛巾给聿琛漱口和擦手。
她本是官家的小姐,如今第一天扮做太监,这一套流程下来竟也行云流水,连她自己都微微讶异自己可以为了他把侍候人的功夫做得这么到位,大概因为是侍候他,所以每一个心眼里都装满了她的用心。
聿琛用膳之后便出去闲散了一会,身边换了另一班太监。烟景和小全子便到下处的值房去吃饭了,这小全子是崔银桂的干儿子,虽也不知烟景的来历,但想必崔银桂有吩咐,故对她很是照顾,领着她打了饭菜两个人在一块儿吃。
辛苦了一上午,烟景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这饭菜虽不精细,但也吃得津津有味。
聿琛闲散完方回东室歇午觉,这就是午休时间了,一般会歇两个时辰左右。
烟景和小全子刚吃完饭出来,便看见了福庆公公在廊子下站着,小全子给她介绍了是文华殿的总管太监,烟景忙向福庆公公行了礼。
福庆有样本事,见了人便过目不忘,看着面前这个小太监只觉得很面生,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面盘儿虽不怎么亮眼,身条儿倒很俊秀,应当是新挑上来的,但能在太子爷面前近身侍候,总归有几分能耐,指不定将来是有造化的,不能小瞧了去,便带了几分笑意道“你就是小景子?看着还挺精神的。你随咱家进去东室伺候太子爷歇午觉吧。”
烟景心中一喜,随了福庆公公去了东室,到了门口,那门已经掩上了,门外站着两个太监当值。
福庆公公道:“你进去之后好生伺候殿下歇着,殿下已经安排了别的差事给咱家,咱家先去忙了。”
烟景点了点头,只一个人推门进去了,心跳竟然变得有些快,她刚进去,福庆便把门掩上,退了下去。
烟景轻着手脚往内室走去,刚走至隔扇的软帘边,却见聿琛的身影闪了出来,目光熠熠发亮,执起她的手,将她拉至床边坐下。
烟景轻轻叫道:“殿下……”
聿琛将她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轻轻地摩挲着,黑如曜石的眸子看着她的脸,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声来。
烟景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嗔道:“你还笑,看着你的这副杰作你很开心是不?你这是把自己的乐趣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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