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虽是个女娃儿,哭声却敞亮非常,想必是随她的娘亲,将来也是个外柔内刚、雷厉风行的女子。
想到这里,苏东篱不由得看向了南叙——她正抱着元宵哄,慵懒的鬓发散在脸庞边,溪流般温顺的目光尽数落在怀里的小人儿身上。
“这样温和柔弱的她,还有另一面吗?”
自他与南叙相识至成亲生女,南叙始终是一副缱绻缠绵的小女模样,可她毕竟是南天之女,玄衣坊的一把手,只怕未必能出淤泥而不染。
苏东篱不禁这样想,他总觉得南叙的柔顺之下,还活着另一个性情迥异的人。
“卿老伯病起无由,发作急促,体症明显,绝不似旧疾病变,反而更像是毒物外侵。而今日乃元宵的三朝宴,府中宾客云集,往来络绎,会不会是有人趁此对卿老伯下手?”
“是她吗?别人或不知她底细,我却不得不怀疑。玄衣坊素来以毒闻名,制毒之奇,用毒之辣,投毒之秘,无人可望其项背。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
“我们自钦州投奔而来,吃穿住处,用度礼制,无有不齐,她不该也不必下手,心存歹念的,另有其人。又许是我多虑了?卿老伯兴只是陈年累月的积重,数病齐发,势如山崩?”
苏东篱久久地陷在沉思里,是非曲直,善恶正邪在他脑中博弈,一时也没听见南叙唤他。
“东篱,你在想什么呢?”
她冲他浅浅地笑着,细若吹风地问道。
“噢——”他回过神,蹑手蹑脚底并步到她跟前:“她睡啦?”
“嗯,”南叙替元宵细细地捻好襁褓,满眼爱意地打量着怀中的人儿:“东篱,她的小鼻子多像你啊!”
“…………”苏东篱循着她视线瞧去,只见元宵面若玉盘,色如凝脂,两道弯且浅的新月眉下,是一对微微合着的小眼睛,那个玲珑的鼻尖上渗着点点汗珠,宛若花蕊之间绽放的雨露。
南叙不及苏东篱开口,自顾自地喃喃道:“多乖巧的孩子啊,而今她尚不能说话走路,我却早已恨不能为她将一生的路都铺平踏宽。只是无论如何,玄衣坊这条路,她长大是断不能再走的,我不愿,我不愿她像我,永生活在世人的偏见之中。”
“孩子还小,现在就忧心这些还是过早了,你快去好好地歇着罢,晚些时候她醒了……”
苏东篱说着,伸手去抱元宵。
他的话语不温不火,像今夜的风一般和煦,却也薄凉。个中滋味,南叙能领会,苏东篱也是自知的,只是……
只是他从来都没那么爱吧!
遇到事,这才会对她有着猜忌。
所谓偏见,从来是“不爱”的原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南叙打断他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东篱,你要相信我。”
“今日卿伯父……”苏东篱在心下沉吟半晌,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他想问,他想要一个回答,为自己对她那点动摇的信念,也为了给卿凤舞的不亏欠。
南叙没容他说下去,坚定地说:“今日之事与我无关。如你不信,我以命起誓!”
“…………”
话已至此,苏东篱无须多言。
“…………”
南叙亦随之沉默,眼底的恨意悄然渐起。
她不怕毒誓,她怕的是苏东篱不信她。他的爱和信任,远比她自己的命重要啊!
只是,苏东篱之于卿家事的上心,不惜为此疑她、怪她,她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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