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
那年的盛夏,格外炎热,洛阳却还算不得繁华热闹,灰蒙蒙的天空几乎要压到城里来。
那些门可罗雀的铺子零散地坐落着,往来的百姓身着布衣、肩挑担食,人与物,同他们头顶那片天一样黯淡。
忽而,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远处奔踏而来。
为首的正是恪王,彼时他尚未入主东宫,其后策马随来的分别是赵王、宁王和齐王,这几人的身后是浩浩汤汤数以计万的兵甲。
这群人所到之处,剑挥刀砍,烧杀掳掠,凡前面开路者,连菜农的篓子也得踹翻了,后面跟上来的复以长矛扎三四个来回。
“我等奉命搜查誉王余孽,如有知而不报者,格杀勿论,陈尸示众!”
赵王一边嚣叫,一边领着人潮策马驰骋。
有些身子骨不利索的老人家被撞折了腰,还有些不慎和大人跑散的孩童,随着掉了一地的瓜果玩意儿,一并被卷到铮铮的铁蹄下去了。
“娘亲,发生何事?”
在洛阳街拐角处,搁停着一车来不及拉走的干草,许是要送往哪家的柴火,那拉车的早趁乱逃了。
这垛如山丘大小的干草里,藏着一名相貌雍容的妇人和约莫三四岁的孩童。
“嘘,”妇人容氏,当今誉王正妃,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她感到一抹咸腥的血气从肺腑直冲喉咙:“熠儿,别说话。”
“娘亲,”他望着外头的阵仗,怕得狠狠地咽口水,到底还是忍不住问:“我父亲他人呢?”
这个唤做熠儿的孩子,乃是誉王独子,熠(作者有话讲:跟我读,yi,念四声,划重点,要考的)然。
因是他生辰之故,一早地央着母亲陪了他出门买玩意儿。没承想还不到晌午,整个洛阳城中遍地是恪王的兵马,听说他们才屠了誉王府,眼下正四处搜捕余党。
“………………”
母亲的沉默,似乎是为父亲而念的绝唱。
她不回答,就是她给熠然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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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儿,熠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氏轻轻地推了推熠然。
“娘亲……”
熠然微微地睁开眼,草垛外的天色已深了。
这是过了一天吗?他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他好像只是匆匆地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央着母亲出门后,父亲在一家常去的糖人铺子里找到了他们。
若不是太熟悉,他几乎不能辨认——眼前这个被伤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之人,是他温煦慈爱的父亲!是当朝谦逊儒雅的誉王殿下!
“父亲,你……”
熠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父亲拉扯着往外跑,父亲牵住他和母亲的那双手……已经被血水浸泡得肿胀了!
母亲一路都在哭,他却怕得哭不出声来了。
“恪王动手了!宁王、齐王,还有赵王的兵马都进城了!”誉王一面拉着他们娘俩跑,一面叮嘱容氏:“无论如何,我都要你们活下去!”
“父皇……”容氏竭力地压抑着她的悲恸与绝望,断续地问:“父皇他……他……到底是…………不信你吗?”
熠然听他们说话,心里不由得想:几位皇叔向来与父亲交好,时常喝酒论剑、围棋对弈,为何今日这般赶尽杀绝?还有那个平日里最疼自己的皇爷爷,他为什么不派人来救我们?
“父皇……是父皇亲下圣旨,他终究是听信了恪王等人,不,不,不是恪王要杀我,是父皇!父皇他要我死!”
誉王喃喃自语,连脚步也慢了,停了。
前方,他们的去路,被恪王的人横腰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