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再度合拢,李豫背对离开,月色下大嫂一身黑衣劲装,脚边两名青衣内侍,惊惶啊声,手足俱不能动。
“沈若鸿,你怎么进宫的?哼!你意欲何为!”莫青桐镪锒拔剑,再襁锒退剑,身不由己,腾腾后退。
由不得她动手,大嫂迎面扑掠,空中连环出腿,莫青桐拔剑退剑连连后退。“若鸿,留情——”李豫出声。“啪”地一声干干脆脆,我眼前一花,大嫂撤掌收腿,莫青桐技不如人,抚颊呆滞。
“这巴掌,是替我妹子打的!”大嫂轻蔑冷笑,黑衣再起,几纵几掠,无踪无影。
莫青桐僵了很久,李豫也沉默不语,我冷汗浃背,只希望他们尽快离去。
“青桐——”李豫再叫。
篷篷两声,惨呼掐着,短促既无,这个女人,她窜到那两名内侍跟前,立掌下切,闷重声响,那二人颈骨俱断。
“还不回去,本末倒置!这两天寸步不离看着逽儿,知道么!”李豫恨声叫起,急走两步顿住,回头拽她就走。“初十起程,十三日移地建等在咸阳,路上一月,城中等上一月,回程再一月,每三日修书报我,别让郭子仪坏了我大事。。。还有,把我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移地建,告诉他,本王等不了许久,一年为限,把李逽送回长安,我李豫的妹子不是他可以碰的,否则,默延啜、叶护的下场就是他移地建的下场,一模一样,绝无不同!”
注:剺面是东汉至隋唐时期流行于以突厥为主体的西域诸民族中的习俗,意思是,以刀划面;以示悲戚。
第十一章 送王孙(四)
第十一章 送王孙(四)
李系带我出宫,两人共骑疾奔城外,延兴门开启一角,不远处,三匹白马,大哥大嫂还有伊贺。
“你回吧,今晚,多谢你了。”我提早跳下他的马,跑了几步身上裘袍拽地,那是他的袍。“其实你,并非对我王兄无情。”他接下袍,虚空抖开比划一下,我跟着抖了一下,“什么?李系,你别说。。。”我本能叮嘱他,身后,大嫂已向我跑来,大哥拉不住她,高声在叫着什么。“我不会说出去,不然以你大嫂的脾气,只怕再进次宫掴我王兄一巴掌。”李系笑了下,扭头自顾,似是反复念诵我的名字,“清河,清河,清河。。。”
“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瑾儿便只认你一人为娘亲,那女人,不配!”他压声低语,拨马回城。我不及体会其意,大嫂已冲来,“妹子,我早知李豫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什么你从不曾走,一掉头就纳了三个,还跟那个姓莫的勾来搭去,我真晕了头了,怎放过这种负心之人!”大嫂为我不平,扬手劈树发泄,哗哗枝丫断折咆哮一地一人树叶纷落。“你都知道了?”大哥放手随她,我示意他往僻静之处去,悲伤难过都比不上这事的重要,我不明白李豫最后那句,叶护到底怎么了?什么叫默延啜、叶护的下场就是他移地建的下场?是我听错,还是。。。
大哥当夜离开长安,第一次动了气,大嫂乖乖随他而去,两日之后他回来,我刚好大功告成。
伊贺回了次常乐坊,常乐坊沈府在战火中得安庆绪悉心保存,李豫返回长安后又谴人看管打理,如今物是依旧,只是人非。我请伊贺找出了从前李豫在沈府务公时留下的公文信件,其中果然有些出自莫青桐之手,她习的是京中盛行于皇室子弟中的王羲之体,形架偏瘦,笔力尚可,少有女子之气,临摹起来并不难。整整两日两夜,我与伊贺翻阅地图书籍,讨论行程路线,地理气候,还要顾及异族风情礼俗,女儿家莫测心思,哀哀幽怨。三十封信,一札缎绳系起,封封叙述工整,用辞契意。
明日,九月初三,大唐宁国公主和亲回纥葛勒可汗,肃宗亲送,接着莫青桐送亲、移地建迎亲,二十日出边关,十月初便能抵达富贵城。“三十封信,前十封是叙述送嫁一路,再十封是叙述城中大婚,后十封是回返西京时的例行禀报。”我仔细解释,莫青桐会每隔三日修书一封,只是到李豫手中的会是我的信,李豫谨慎警觉,我不指望能稳住他多久,多一日是一日。
“我去李嗣业军营查过了,回纥暂无大变,不过黠戛斯人叛出回纥,不再听命于默延啜。黠戛斯是一个族名,该族人就叫黠戛斯人,它本隶属东突厥汗国,默延啜灭了东突厥后便自然纳为回纥版图。这个民族世代居住于叶尼塞河上游富饶流域,从事畜牧,农业和狩猎,可以说七成回纥人的粮食、毛皮衣物都出自黠戛斯。”
“现在的形势是,默延啜想重夺黠戛斯,不过那里地处偏远,他又骤然之间少了粮食衣物为后盾,所以他要和亲,得更多的好处。李豫呢,我不说他是其心险恶,帝王家的龌龊之事不胜枚举,也许是皇帝想借回纥的兵一统天下,也许是张妃一不做二不休想再打发一个李豫手足,不过,李豫的确是有其他的用心,当日在洛阳我就有了疑问,移地建从前听命于他是因为李豫投其所好拉拢于他,现在他毕竟也是回纥二王子,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不是没大脑到几个美女几箱珠宝就能打动的,烧杀掳掠这种声名狼藉臭一辈子都难翻身的事他为什么肯做?也许就是——李豫许给他的好处太诱人,让他无法抵挡,无法说不。”
大哥说“也许”,我却知道他是有所保留,果然,伊贺一出门他立刻词锋犀利,毫不留情。
“当年李豫要我在默延啜面前与李逽亲近,他想堵了默延啜的口。葛勒可汗雄心壮志,他以毒攻毒克制体内毒素,又拼命用药压制毒性反噬,那种叫有违正常生命循环!我不知道他能活多久,不过我敢肯定,他要是没了那药,移地建那两个母系铁勒再反了——”
“哥哥!不是!也许不是。。。”我插嘴,我叫停,大哥的推断太残酷,“李豫说一年为限送李逽回长安,还威胁移地建不许碰她,我想。。。他是没法阻止和亲,所以和移地建做了交易。。。不过,叶护。。。”我愈声低,愈没信心,李豫变得太多,为留住大哥他扣了大嫂四个月,为毁约回纥他算计叶护,天知道,若大哥不是自贬回乡他哪年哪月才会让他们夫妻团聚,天知道,若大哥不配合他下药,他会把叶护怎样?那酒里的迷药,桐莞加黄雚,史朝义说药性太强,用量稍多便能致人长睡不醒。他那最后一句,他气极败坏地叫——
“什么叫默延啜、叶护的下场就是他移地建的下场?他想干什么?他想警告移地建,要想图谋汗位就要听他的话。。。算了!不说了!你呀。。。总归一句,我说过,你再无亏欠于他。。。他妈的!姓史的那小子真他妈的有病!信誓旦旦。。。”
“哥哥!”我哑了声音,一下泪如泉涌。亲耳听到李豫纳妾时我没哭,亲眼看到他亲莫青桐时我没哭,史朝义,大哥为他重伤自己,他狂笑跳崖,从此再无只字片语,四月起兵复反,遥相呼应安军,所有苦心所有努力,皆付诸东流,历史,这就是历史。
“哥哥,你要小心。告诉大嫂,葛勒可汗力大无穷,不能以正常人体质衡量。还有伊贺,别勉强,信能换了几封就几封,我临摹的字九成九象,即便是拆穿也怀疑不到我头上。”我临别嘱咐,翻来覆去,罗里罗唆,大哥决定去回纥,大嫂和伊贺同去,他们要救人,还要帮叶护。这其中困难重重,比如怎样从葛勒可汗手中抢李逽?怎样偷换莫青桐的书信?怎样先下手为强绝了移地建的野心?大哥一直坚持历史永无改变,这一次,却是他亲身去改变,倾他所有去改变,他说,他这两个朋友,比汾阳郡王更重要。。。
“伊贺,我废话一句,你真的愿意去回纥?”大哥标准九十度日本式鞠躬,伊贺受他一躬,随后笑骂,“你还真是废话!”“哈哈!”大哥最后拥抱我,亲吻郭暧和九瑾,我们告别,没有哭啼哀伤,只有满腔祝福,“李豫此刻模样该是不将你放在心上,我可走得放心些,李嗣业初七入朝,初八离京,我叫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