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了我的踟蹰,胤禛牵着我的手稍稍握得更紧了一些,我这才发现这一路他都一直牵着我的手。
我冲他微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迟疑些许,还是松开了他的手。死者为大,我不想在年迟歌生命的尽头还以这样一种方式对她耀武扬威。更何况,我和胤禛也早已不需要这样直接的动作来彰显彼此的亲密了。
年迟歌浅施淡妆坐在床上。她已解下了带着的枕头,怀中却多了一个布做的娃娃。她正低头专注地哄着孩子,以至于连我们走到了她的床前都不曾发现。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瘦削的脸廓也因为光线的原因多添了几分圆润,看起来有一股和平日的媚截然不同的温柔的美。
“娘娘,皇上来了。”那位领着我们来的宫女上前说道,她的声音已经放的极轻,却还是被年迟歌轻轻“嘘”了一声:“翠儿,别吵,孩子刚刚睡着呢。”
“池儿。”胤禛有些看不下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皇上,您来了。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呀,对了,他还没有名字呢,请皇上赐名吧。咦,不对,这不正是福沛吗,皇上您看,我都糊涂了。”年迟歌抬头看见胤禛,竟像少女般的羞涩一笑。
她的眼睛因为脸颊的消瘦额外人显得愈发的大,笑起来眼神纯净天真,似初见世面的小鹿一般。这一笑却差点使我滚下泪来,似乎她又回到了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那个会怯怯跟在我的身后唤我做“姐姐”的单纯的池儿。
福沛正是年迟歌最后一个孩子,生于雍正元年五月,旋殇。他的去世给年迟歌的打击很大,也是自那之后整个人开始渐渐崩溃。
胤禛不自觉地又来牵我的手,每当他有疑虑或不确定的时候,他都喜欢做这样一个动作。
年迟歌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她的视线沿着胤禛的手一直看到了我,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她对我甜甜一笑,对我叫道:“姐姐,你也来了?”
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的落了下来:“池儿,是你吗?”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她仍是当年那个只会怯怯叫我“姐姐”的单纯的小女孩儿,我和她,我和他,近日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或许我们之间的宽容都可以多些,至少彼此的怨恨不会像如今这样积蓄成暗流奔涌。
“姐姐,你怎么哭了?是池儿惹的姐姐不高兴了吗?”年迟歌的眼中闪过惊惧的表情,她求助般的看向胤禛:“皇上,怎么办,池儿惹姐姐哭了,池儿做错事情了。”
胤禛收紧了紧握着我的手,然后放开。“我在外面等你。”他低声对我说。
我点点头,已经哽咽的发不出声来。
“姐姐,不要哭了。”年迟歌小心将娃娃放在一旁,在身上有些慌乱的摸着手帕。
“池儿,姐姐没事。”我在她的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姐姐,你终于来了。”年迟歌冲我露出甜美一笑,像是遗失多年的宝物失而复得。
“姐姐,池儿觉得好累,好想靠着姐姐好好睡一觉。池儿总是会觉得好像走了好长好长的一段路,池儿觉得好累。池儿好想姐姐,却一直都找不到姐姐。”年迟歌倚在我的肩膀上断断续续的说,慢慢合上了眼睛。
我心里一惊,试了试她的鼻息才确定她只是因为疲倦而暂时睡了过去。不忍惊扰她,我就那样坐着,等着她自己醒来。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精致的脸,总是会使人感觉带着浓浓孩子气的长睫毛覆在眼睑上,微微张开的樱唇似乎还向上微微勾着,如同梦见了满屋子都是玩具的孩子。
我在心中低叹一声,回想年迟歌的这么多年,竟如同烟花一般,璀璨归璀璨,到头却也不过空欢喜一场。
门外等着的胤禛见状轻步走到我的身边,我笑了笑示意他没事,他才在我一边坐下陪我聊天。
“皇上。”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三阿哥和四阿哥请您过去一趟,说是请您商议藏蒙事宜,多尔济小王子也在。”
“朕知道了。”胤禛起身在我额上轻轻一吻:“我先过去一趟,待会再来陪你。”说罢便随着那太监离开了。
等到年迟歌醒来,已经是暮色四合。我命宫女将屋内的窗户打开了几扇,从窗外投进的阳光把窗户的轮廓在地上拉得长长一条。
“你来了?”年迟歌戒备的直起身来,似乎神智已经清醒了不少。
我在宫里的存在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年迟歌在高台事件不久后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对,我过来看看你。”我也离开了她的床边,径自搬了一把椅子在附近坐下。
但凡之前煽情的戏码一旦过去,后面的相处总是不那么愉快。
“就你一个人?皇上呢?”年迟歌怀疑地看着我。
“我和胤禛一起来的,后来你睡着的时候他有事便先走了。”我淡淡说道,仿佛至始至终她都是个不相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