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出塞,当从边郡择选。人送到长安后,由宫中派人教导。”
如果是南地女子,抵不住草原苦寒,难保事情不成,白白搭上数条人命。
窦太后微合双眸,缓声道:“选来的良家子除和亲出塞,可留宫中。”
说到这里,窦太后的声音略沉,叹息道:“宫中有年逾三十的宫人,也可借此放出去。多赐些绢帛铜钱,虽过桃李年华,也能寻得良人,过些安生日子。”
满宫之中,也只有窦太后能与景帝说这些话。
景帝点头答应,将择选良家子之事全托于窦太后。
涉及宫中之事,本不该绕过皇后。可无论窦太后还是景帝,都默契的提也未提,直接将王娡略了过去。
诸事商议妥当,景帝和刘彻起身离开长乐宫。
待到殿门关上,窦太后才将陈娇唤到身边,摩挲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娇娇,能做的,大母都为你做了。”
这批宫人选完,王娡身边就能清理干净。陈娇不入宫且罢,如果不得不入宫,好歹能多一份保障,不会在她死后成了聋子瞎子。
如果陈娇足够聪慧,总能安稳的进驻未央宫。
不是窦太后突然改变心意,而是她清楚一个事实:归根结底,天子才是六-合-八-荒之主。
就如她坚持多年,依然无法让梁王成为皇位继承人,如果景帝被刘嫖说动,坚持要以陈娇为太子妃,窦太后可以争,但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至少,她要为陈娇多铺一条路。
陈娇靠在窦太后身前,笑容轻浅,慢慢又变得傲然。
“有大母教导,我会让自己过得好。”
陈娇一边说,一边展开一册《道德经》,手指擦过上面的字迹,轻声道,“我为大母读书可好?”
“好。”
一阵暖风吹入殿中,鼓起梁上垂落的轻纱。少女的声音从纱后传来,似百灵鸟,清脆悦耳。
殿门之外,宦者和宫人从廊下行过。
石梯之下,身着甲胄的卫士如苍松挺立,与威严的宫殿融为一体。
隔日朝议结束,飞骑出长安,携天子旨意驰往云中。不久,天子以太中大夫为使,往边郡迎匈奴使臣一行。
值得一提的是,在田蚡免官之后,新任的太中大夫竟是王皇后的同胞兄长王信。
接到任命当日,王信吓得不轻,全无半分喜色。知晓不能继续用装病这一招,只能硬着头皮上任,奉行少说少做、无过即功原则,完全是郎中令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掌议论的朝官硬是成了一尊摆设,整日沉默寡言,堪谓朝中一景。
这次前往边郡,没有上司在,王信就听随员的话,一路之上倒也平平安安,甚至还得了谦虚礼让的名声。
云中郡内,五日刑期已满,兰稽早早派人守在囚牢之前,准备将探子和胡商一起接走。未承想,牢门打开,走出来的只有几个乌桓人,同时被抓的匈奴人、羌人和大宛人一个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接人的匈奴官员一头雾水。
乌桓人看看身后,发现喜欢用刀笔划人的决曹掾就在不远处,当即打了个哆嗦,在官员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扯着嗓子喊道:“那些人破坏囚室,击伤狱卒,意图越出囚牢。中途发生内讧,彼此击杀,犯重法,现已尽数伏诛!”
“什么?!”
匈奴官员木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乌桓人究竟在说什么。
由于乌桓人的嗓门极高,喊完胡语又来一遍汉话,不少人都被吸引过来,看着先是愣在当场、其后太阳穴鼓起青筋的匈奴人,都像是在看猴戏一般。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匈奴官员咬牙切齿,大手捏住乌桓人的喉咙。
乌桓人脸色发白,但比起眼前的匈奴人,他更怕刀笔不离身的决曹掾,豁出去再次大吼,引来更多人围观。
“他们意图闯出囚牢,突然内讧,杀人犯法,按律被诛杀!”
这番话的意思很清楚,探子和胡商在被抓后试图越狱,不只击伤狱吏,还彼此挥刀子。是脑袋被牢门夹了也好,还是本就没长脑子也罢,总之,他们互相砍杀,死了算倒霉,没死的更倒霉,触犯汉朝刑律,被狱卒当场斩杀。
匈奴官员气得两眼充血,却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决曹掾走过来,淡然开口:“在囚牢前相殴,囚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