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也笑了,过了很长时间才道:“如果她不是太顾着时家了,倒是一个好妻子…”
我心底明白,正如他自己所说,某些东西一旦舍弃了,便会痛上好几个月,晚晚都睡不着觉,但有的时候 ,这种舍弃便是不得已而为之。人要有了切肤之痛才会明白别人的感觉。自宁惜文如此对我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了夏侯辰的处境。
当亲人转为仇敌的时候,才是他最感痛心之时吧?
所以无论太后怎么对他,他最终还是为太后留了一份颜面。但他不是圣人,甚至可以说使起手段来比任何其他人都狠,所以他最终还是除了这个祸害。与他在一起的这些天,唯有这一刻我是如此的与他贴近。我们俩都不是圣人,该采取必要的手段时定会采取,只是他拥有巨大的权力,因此带来的是旁人无止境的索取与贪婪,所以他才把自己藏得如此的严实吧。
世家终成末路,浮艳曲终将散
时家损失了一笔巨款,却带来了无尽的荣耀。夏侯辰一连升了时家好几位无爵位的子侄闲职,时家一时间算得上荣宠一时。不过暗地里,夏侯辰却开始培养各种官员,安插在重要位置上,以钳制时家的势力。时家因他安抚得当,对此倒没有起多大的反响。
后宫之中,皇后的脾气却日渐大了起来。素环告诉我,以前皇后从不责罚宫婢,如今却稍有不顺,非打即骂。虽然她在夏侯辰的面前依旧是端庄贤淑的样子,可私底下,有许多宫婢都怕她怕得紧,有的则在暗暗另寻出路。
我从不问夏侯辰有关皇后的事。她在我们心底是一个禁忌,我怕问了,脸上便会不由自主地表露出真实的心情,让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一夕崩溃。
但我心底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只等着一根导火索引熄这一切。
这一日,我见素灵又消失了,便问素秀:“素灵去了哪里?”
素秀的双手日渐好转,渐渐也能帮助素灵做些细巧的活儿,此时她正为我梳头,听我问话,便道:“娘娘, 素灵去尚宫局帮娘娘领煲汤的药材了。”
这倒是真的,近日暑气正浓,我便叫素灵领点儿清热除暑的药材,叫人炖了。
过了良久,才见她急匆匆地走了回来,手里提了好大一个纸包。我叫她马上使人炖了,特地交代她要注意火候。她垂头答应了。
她抬头的时候,我见她左边脸颜红得有些怪异,便道:“素秀,素灵好像在日头下走的时间长了,有些中暑,你去取些冰来,用毛巾裹了,让她敷敷。”
素灵听了,几乎哭了出声,跪下向我行礼,口中道谢。我只做出关心她的样子,其余一概不提。
这段时间,皇后对我这里的一举一动清楚得让人生疑,自然是素灵暗自通风报信的。上次在御花园被宁惜文拦截揪扯,她便举止可疑,似在帮我,其实却在帮宁惜文。那时我便怀疑上了,几次暗中观察之后,终于确定了是她。我不知道她何时被皇后收买,但我要让她知道,她选择了错误的人。
皇后可以利用宁惜文来打击我,我也可以利用她收买的人。
实际上,素灵早已帮了我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天色刚好了几天,便又明阳沉沉的了。曹婕妤受了风寒之后,一直未好,据闻在住所昏昏沉沉的,御医开了好几副药,皆不见起色。过了十几日,她那边侍候的小宫女绛紫又病了。如此一来,引起了宫内其他人等的注意,御医更是如临大敌,将她们的住处隔离了起来,凡在里面侍候的人等皆不可随便外出,饭菜都由外面送了进去。
而从朝堂上传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尽管赈灾取得了成效,可各地不时有病症出现,时不时出现死人的现象。虽然上次敲了时家一大笔,再加上国库的收入,银钱上倒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漏洞,但各地不时发生病症,也够夏侯辰头痛的了。据闻雨水最多的姑苏,有的地方一村一村地死人,到最后一有病症出现,官兵便派人封了那村子,基本上那三村子的人便不得生存了。
初闻如此严重的状况,我不由有些担心。如果曹婕妤的病症与外面的一样,那可是宫里的大事。难道如今京城没发生大的病症,倒先从宫内开始了?
宫中可是全国医药防守最严的地方:如此一来,宫内岂不是要大乱了?
我叫素洁带人多多准备了防疫病的艾草、藿香等等,发往各宫或燃烧,或制成香囊挂于腰间,又让御医准备了防疫病的汤药,每日派往各宫各处,让人早晚各服一剂,防止疫病突发。但是曹婕妤那里,御医却不能肯定是否是疫病,说是像又不像,病发得很是奇特。如此答复,惹得夏侯辰脾气大发,痛骂了御医一顿,最后为了保险,将她们一众人等送往千寿山隔离了事。
我虽在尚宫局多年,但对药理并不擅长,为给夏侯辰分忧,仔细叫了御医来询问。御医得夏侯辰一顿痛骂,有些丧气,但听我询问,还是把她们的病症详细地告诉了我,“她们发病的时候,一开始也是恶寒发热,继而壮热无汗,头身皆痛,恶心呕吐,但此等病症应该有的目赤溲黄,她们却没有。特别到了后期,她们如若昏迷,则状如尸厥,神昏气闭,却没有抽搐谵语,更没有昏迷不醒、舌赤无津、快要毙命的状态。按理来讲,她们发病的时间如此之长,虽有御医看症,却一直未好得全,拖至后期,应必有此等病症出现。因此老夫不能肯定……”
我道:“莫不是御医用对了药,让她们好转了吧?”
那老御医瞧了瞧我,道:“娘娘恕医者无能,此等疫症,从未有人能彻底冶好,最多缓解病症而已。”
我心底思量,如果真是疫病,那对宫里众人来说,便如晴空霹雳。曹婕妤虽已迁往千寿山,但她接触过的人,接触过的物品,不知道受到传染没有,届时岂不人人自慌?
第二日,我才起身梳洗装扮好,便有人来报:“娘娘,百花阁出事了,皇后娘娘请您去看看。”
我忙让素秀、粟娘陪了我往百花阁走。这是林淑仪的住处。林淑仪喜欢花,叫人在周围种满了各色花草,因而起名为百花阁。
乘着一顶小轿到了百花阁,只见路口有太监把守,不准闲杂人等出入,前来探望的妃嫔更是被拦在了路口之外。见我的轿子走近,便有妃嫔过来行礼探问:“华夫人,听闻林淑仪也得了那种病症,皇后要将她迁往千寿山,她却死都不肯出宫。娘娘,如果宫中多人染病,我们可怎么办啊?”
我唯有叫人停了轿子,下了轿来安慰,“御医未曾确诊之前,你我不必惊慌的。京城之内未见有疫病发生 ,宫里面反而有了,此事本就蹊跷 …”
那三边,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早已迎了上来,边走边向我禀告:“娘娘 ,皇后娘娘对林淑仪一直照顾有加,如今看见林淑仪如此惨状,心痛之余失了方才,便要奴才派人请了您来商量,看看怎么办才好。”说着便把我往偏厅里引。
我奇道:“不是要去看林淑仪娘娘吗?怎么却到了此处?”
他道:“现在哪还有人敢去探视。她的寝宫奴才早叫人封了,御医未确诊之前,任何人等不得接近那里。”
我暗暗齿冷,心想林淑仪与曹婕妤早先的时候死心塌地地跟着皇后,而一有风吹草动,皇后便想着将两人抛弃,着实让人心寒。
一走入偏厅,只见角落之处燃有熏香,空气中充满艾叶燃烧的味道。烟气袅袅之中,皇后就坐在厅中的宝椅之上。见我进门,她站起身,疾步走向我,连声道:“怎么办?怎么办?如今宫中也有了这等东西。”
我忙安慰她,“皇后娘娘,御医尚未确诊,又何须惊慌呢?”
这时我听见远远的林淑仪的寝室传来两声凄叫,“不,我不去千寿山!若你们逼我,我便死在这里!”
皇后见我听到了,无可奈何地道:“林淑仪染此病症,本宫也感心痛。说到底,她是由本宫引荐入宫的,还是本宫的远房表妹,可为了宫里的安危,本宫还是不得不派人把她送往千寿山避疫。但她怎么也不肯去,这不是叫本宫为难吗?
本宫实不忍瞧她那个样子,唯有把你叫了来,商量看怎么办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