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他说:“我找了个项目,这一个星期都在公司。”
“有帮助么?”
“还好,”他说。
但是我不想听到任何外交辞令!
“请把‘还好’这样的字眼从你的字典里去除,”我说:“你是一个搞技术的严谨精密的人,你最好给我一个严谨精密的回答——你离开了那间可怕的卧室,但是那个姑娘……那个存在于你幻想中的姑娘,她还在不在你身边?”
“她还在,”他说。
“所以你还是感到很无助,”我说:“因为她只是一个幻想……一个幻想肯定是不受任何物质条件拘束的,她不会因为你搬了家就发生改变,你走到哪里,她就可以跟到哪里,所以逃避这绝对不是个好办法……”
而我们心理治疗师的工作就是从源头清理这种纠缠不清的幻想。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
“正常的程序,”我说:“要彻底清理这个幻想,我们就需要从头做起,仔细分析这个虚构的形象是如何从你的精神世界中产生的,她是完全出于虚构呢,还是初恋情人或其他什么在你心头留下的阴影或者遗憾——现在你可以自己试着回想一下。”
他只是抽完了那根雪茄,将雪茄尾巴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知道你对我存在着很大的阻抗,”我说:“作为一个高智商的很有主见也很有控制力的人,这些年你也肯定都在作着自我调整,你对心理学的了解很有可能是比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冒牌医师还要多得多。那么大家开门见山罢,你对于我有什么想法?你既然选择我做你的心理治疗师,你心里肯定是有一个基本的想法的,你想要我做些什么?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闭上眼睛,”他说。
什么?
“我需要你闭上眼睛,”他继续说:“听一首歌。每当那个幻象袭来的时候,我脑海一直就是这首歌,一直就是这首歌,你帮我听听……”
那是一首旋律优美的小夜曲。
小提琴婉转悠扬的声音从他的手机音孔里流出来,就好象甜美的夜色从太阳落下去的天际流出来,清亮的星星从深蓝色的天幕里流出来,醉人的微风从树林间流出来,细碎的虫鸣从草丛中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
我的存在是不是就是地球心理学界的一大耻辱……
或者说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我竟然、竟然、竟然会被自己的客户给催眠了……
这种事不提也罢!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砍头不过碗大个疤。
十八年之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而且我还用不着等到十八年那么久!
陈桢会每个周五下午都在我这里做治疗。
也就是说,他每周都白送我一笔钱,而不需要我做任何实际性的有解构有建设的工作。
他的谈话从来都不会触及他脑海中那个虚构的姑娘。
也因而从来都不会真正触及他精神世界中最有问题的那一部分。
他可能就是想找我聊聊天而已。
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科技的力量是如此深刻地改变了一切……
你听说过蝴蝶效应么?当一只蝴蝶在大西洋岸边扇动翅膀……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永恒地沉默在我的面前。
也许一个职业操守和魄力都不够的治疗师会欢迎这种软绵绵的没有原则也没有痛苦的自然疗法顺势疗法拖延疗法。
但是我却宁愿刮骨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