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先自我了断。”我血气上涌,明知不谨慎,仍是顶他:“果然人不能贪心,一步错步步错,没事羡什么鸳鸯不羡仙;我错了,我去浸猪笼。”
青羽手中茶碗一晃,湿了一圈衣袖。
“贪心么,”青羽喃喃,目光从我脸上掠过,蜻蜓点水般几乎不着痕迹。
“先回去休息罢!”他垂下眼:“小事嘛,以后慢慢解决,何必这么大气性呢!”
青羽兄,你当我天界第一肉球龙长的猪肉么?哄小猪仔也不带这么哄的!
我冷笑三声,看准了红日下落的方向昂首举步器宇轩昂。
——那啥,跟着太阳走便能回到天宫罢?好像有这么一说。
我作势要撸起袖子,自我鼓舞一下,蓦地却觉袖子上一紧。
有力的手指,犹疑了一下后坚定地收紧,暖意便从那些手指上蜿蜒爬上,如攀爬的钩藤,小心翼翼的攀上我的指尖。
这感觉很是陌生。
我们龙族大约是云里来水里去的多了,体温较其他种族要低很多,几条龙聚在一起,能凑出个才来:凉拌龙皮冻。又许是我们这些龙,眼里心里都是冷的,身上才热不起来;像方才那般的温暖,才会显得格外的可望而不可及;亦格外的令人眷念。
……眷念?是了,之所以我会往人间跑,大约就是因为这里有上头无法比拟的温暖罢?
那我,还要回到那里去凑龙皮冻么?
未及想完方才还算温柔的手已经变成暴力:“在我眼皮底下说走便走,当我抢亲白抢呢!”
青羽气急败坏的拖着我一阵风卷入江府,事后有很多下人说他家二爷手中裹了一阵妖风呼啸而去,刮得他们一身的汗毛竖起,颤颤微微。
“诶哟!”我一声痛呼现了人形,被青羽团成个团儿扔到墙角。
“云落裳!”青羽退后一步,从眯起眼睛将我从上到下剐了几遭,直剐得我头皮发凉身上发毛,他才凉笑一声:“一口一个浸猪笼,你愿意我还不想泡水。”青羽抱起胳膊:“所以名分终究是不能等闲视之。”
“呃?”
旷男一扭头,黑着的长脸里掺杂几丝猪肝红,口气僵硬:“总之嫌累就直接说,不要再胡说八道!”一转身只听得一院藤花被刮得东倒西歪,留下一句:“明日先从三圈跑起!”
我想了想这时候还是不要刺激旷男好,毕竟托了他的福我现如今是吃不用愁穿不用愁连被追杀都有人替我去查;有道是衣食父母不能得罪,他不但是我的衣食父母还是我的千里眼顺风耳;一想通这个道理,我连连台秀擦汗,庆幸方才幸好没有真昂首阔步朝着夕阳奔跑了去。
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也阔了是天也宽了。海阔凭龙跃,天高任龙飞,怎么的都是好事。
想至此,我卷起被窝往床上一滚,将睡未睡之际我忽的想起今日初雪那番未说完的话,长叹了一口气,将四个被脚一团,缩成一只无脚龟牢牢盘距于床上。
明日事明日毕,今夜我要睡觉。
一夜春喜雨,翌日醒来时,满院的藤蔓愈发的苍翠,叶展藤舒,一院冷香,四方幽翠;间或夹杂有各色草花,星星点点,散落台阶石缝间,虽柔弱不出奇,然而三五一处,四六一蓬尽力地向上伸展着,亦为这春意料峭的晨间添了不少生机暖意。
如此好的天气,若是以往在凡间当顾家女儿时,我必会拉上初雪再带个丫头,坐了车出门去逛上一大圈;非要等到午膳十分那老管事崔老戴上他那顶二十年的乌布高帽颤巍巍在街上到处晃荡引来满街的人侧目了,才不情不愿的掀起帘子唤回车夫阿张接起崔老一起回府里去,这时阿张便赶紧撇下手中二文一大碗的大碗茶,急急催马扬鞭去接崔老,刚起得步,又似想起什么,一拍额头,回手将帘子撩开一条缝儿,悄悄塞进两只青团,或是两串糖葫芦,或是两块糖糕,一边嘱咐我俩万万不可让崔老知道了,否则在外头吃野食,虽然我爹娘不管,然而崔老是必要向府里乳娘抱怨的。
犹记得有一年的状元是我们这里的,夺了功名,穿了吉庆的状元红衣冠楚楚的回乡游街,那日我同初雪依然是乘车出门,到了街上我看见一些穿红着绿的女子却并不乘车,亦不似布衣女子般结伴徒步而行,而是骑着一种同大驴差不多高矮的矮脚马,由僮儿牵着;马脖子上围了十五个的大铜铃,僮儿吆喝一声,马便载着女子逶迤前行;马上女子艳丽的衣饰重重叠叠垂下来,直铺到地上,随着清亮或悠远的铃儿声,一波接着一波,如同花瓣坠地一般,层层飘落,轻拂过水迹未干的地面,裙裾便染上一些水色,成了半透明的薄纱,被肥短的马腿上装饰的流苏挂住,施施然如雾中仙子般响过市集。
彼时我同初雪形容尚小,然而年幼的外壳里头已是个三千岁的上仙;虽不能飞天遁地,毕竟也不愿一天到晚被头牛拖着到处走;是以当我看到那些女子骑的矮种马时,心里便万分的羡慕,当下便纠缠着身边的人回去也买给我一匹。
结果我话方出口,身边一人立马便黑了脸,将我狠狠勀了一顿:“大家小姐,想什么马不好要骑果下马,那马也是你骑得的么?”
我无故被勀,心下十分奇怪,再看那些女子,明明骑得好好的,当下便奇道:“那些女子骑得,我如何便骑不得了?”
那人好像给我噎着了,半晌涨红了脸,脖子一梗,声音却细如蚊蝇嘟囔道:“那些人是……你是……”
“什么什么?”我握着耳朵凑过去,却被他接下来的大嗓门吓一跳。
“总之这事不准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