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事情发愁,唯一要操心的无非是怎么骗灏景的酒喝,还有怎么应付我哥的检查。或许过几百年嫁出去,或许不嫁,就这么呆在沭斛里头,隔段时间溜出去一趟,找找我下落不明的阿娘。
说到娘,现在这个凡间还有我两个娘。
即便是托身而已,我终不能眼睁睁任我这两个娘深陷险境。
午膳过后,我准备去江夫人房里做早上没做完的针线,却正碰上江朔珩,他在我两三步之前,午后微斜的阳光透过密层层的树叶在他脸上跳跃着,有些晃眼睛。
自打他十五岁以后,我便不很常见他,只有偶尔回来我们坐在一起吃饭,他还是像大哥哥那样问些闲话,听到我和江朔琰又捣乱便会笑着说我俩几句。
江朔琰和江朔珩都有那么大了,江家人却并没将我们分开,还是一起玩一起吃;饶是我体内是三千多岁的老龙一条,也忍不住想江家人这么做,不甚厚道。
倘若是换了初雪而不是我,这下子想必心里已经慌张得又要哭湿被子了。
“这会是回去,还是去娘那里?”冷不丁的江朔珩忽然开口打断我的思绪,我久不曾单独同他说过话,一开口有些不自在。
“去娘那里,我有绣活还没做完。”
他轻笑起来:“秋丫头越发长进了,绣的什么?”
“水鸭子。”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江朔珩喜欢随我爹娘唤我秋丫头,或者秋秋;江朔琰则一意孤行叫我冉冉,有一次还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一句云丫头,吓得我一个激灵,以为他被哪路野神附体了,悄悄的打探了好几日,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来我问他,他坚持说我听错了。
江朔珩似忍俊不禁,我郁闷的瞧着他,辩解道:“不是我偷懒,是娘吩咐我做的。”
他摆着手笑:“你别多心,我什么都没想!”末了还特诚恳道:“正巧我也去娘那里,待会也让我瞧瞧你手艺!”
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前一后同他一起走了好一段,不时从四周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没头没脑的一发乱叫,越发的惹人烦。
江朔珩在拐角处站定了,等我赶上前去,看了我一眼,笑问道:“怎么了?”
我不明所以,莫名其妙的问:“什么怎么了?”
他侧身让过我,自己陪在一边,道:“午饭后你就心绪不宁的,担心朔琰?”
那个假药罐子有甚好担心的!
江朔珩满脸无奈:“我这段时间不常同你们在一起,开起玩笑来就没轻重了。”想了一会耳,他斟酌着道:“可他以前也不是这么的啊,怎么今日光听到个名字就成了这般模样……怪了。”
我瞅他一眼,江朔珩是天生的哥哥劳碌命,打从两年前我第一次见他起,他便无时不刻不在替江朔琰忧心。天气热了怕他捂着,天气冷了又怕他冻着;起风了怕把他吹坏了,没有风又怕空气不好憋坏了朔琰;现在他两年在外不大住家里,更是发展到连说话都怕说错了;生生的成了江朔琰半个保姆;偏偏江蒴琰真真脸皮厚得令人发指,对江朔珩所做的一切都当理所当然。
这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眼见江朔珩又渐往操心大哥的方向滑过去了,我忍不住道:“大哥哥,方才在饭桌上你别在意,哥哥他时常这样吓唬我们,其实他没事的。”
江朔珩摇摇头,认真道:“朔琰他打小多灾多难,都是我这个哥哥的错;”他神色愧疚,喃喃道:“若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一个人爬到厨房去;大夫说他这病还是昔年在厨房里落下的根子,唉……”
这套话我只听江朔琰说过一次,他淡淡的说自己因祸得福,到底得的什么福,小孩子的心思我猜不出。但是眼见江朔珩小小年纪便有成为操心老爹的倾向,作为一个比他大几千岁的老神仙,我忍不住想开导开导他,把他从操心成狂的道路上拉回来,便咂嘴道:“这件事娘也说过,那时候不是你病着么,谁知道那乳母那么不省心,你也莫自责了,不干你的事儿呀!”
“不,”江朔珩停下脚步,看向我,眼光里竟有些微凄凉,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十分不相符。
“其实那日我已经好转了许多,不用娘再那样守在床前。”他低语:“只怪我当年不懂事,故意装病拖着娘不让她去照顾朔琰……其实小时候,我不喜欢朔琰,我总觉着是他抢走了娘对我的关照,小时候我还在背后画过小人骂他。”他苦笑一下:“大约这便是报应罢!因为我讨厌过朔琰,所以他才遭遇那种事……”
我在心中小小的感叹了一下,觉得弟弟的病痛是因为他画小人招来的,于是这许多年来一直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这是一个多么单纯的少年呐!
“原本是想问问你为何不高兴,怎么反倒对你抱怨起来了。”江朔珩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心说少年啊,有什么苦水尽管在德高望重的龙族公主面前倒吧!别生生把自个儿憋成小老头。
“我只是在想啊,”目光掠过那琼台水榭,欣欣向荣的府邸,我咧开嘴:“府里的蝉叫得这么好听,得想个法子,年年都能听到就好。”
江朔珩笑道:“你喜欢听这蝉鸣?我帮你逮只下来不就成了!要不,朔琰逮也行。”
我嘿笑几声,不置可否。
虽然明知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凡间最普通的小孩儿,我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上他们一些些忙。
我的想法很无赖,反正我是个神仙,不信凡间真有什么能奈何得了我的。
结果真不幸,凡间人才辈出,还真有把我整惨了的人,那便是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