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笺艰涩道:“别这样讲,在下不过报还姜姑娘高义,比之她所给予,不及万一。”
他手脚皆剧痛,强撑着下来,姜重山见状忙按住他,这才起了身。
半扶半按他坐下,姜重山心下暗叹,又道:
“还有一事,你日后对外不必卑下自?称,我已向皇上请示,收你为义子,皇上已经应允。等我回去?准备一番,便?派人接你。”
这话说的不咸不淡,于宴云笺而言,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他慢慢仰头,薄唇微张。
因为这会儿没覆着眼睛,他明眸黑白?分明,那一圈淡淡暗金色更显得纯净无暇。这副表情添几分生动鲜活,令他倒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了。
姜重山这么看着。
他这样年轻,还未及冠,与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念头闪过,心不由真?的有几分软:
“你救了阿眠,等于救了我的命。若没有你,我不晓得我会做出怎样的事来。恩重如山,无以为报,思来想去?,便?只有庇护于你,叫你以后的日子安稳顺遂。只是,还未问过你的意愿。”
他的意愿?
宴云笺胸腔涌起很粗糙的涩:“您不在意乌昭和族人背恩负义?”
“这话你自?己信么。”
宴云笺双手绞在一起。
这种话,世上除了姜眠,也只有姜重山这样讲过了。他们父女二人表达方式不一样,姜眠说的甜软认真?,姜重山硬气有力?,但意思都是一样的。
窗外绵绵密密的雨,仿佛落在心中,氤氲起一片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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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笺几番启唇:“您这样抬举……只怕日后招惹非议。”
姜重山没回应这一句,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道:“你知道西北是什么模样吗?”
“将军指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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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那里的人。”
宴云笺沉默,若论起朝堂局势诸臣倾轧,他心中历历有数,但姜重山的问题他答不上来。
“抱歉。”
姜重山道:“没什么可抱歉的,你没去?过,自?然不知。大多数京都的人也都不知。”
“大昭覆灭,并为梁朝国土,距今已过去?十八年了,现下梁人与昭人共处一片土地?上,早已不分彼此。因为气候风土等一些原因,曾经的昭人选择南下的少,多数留在西北安居。我在那里见过一些同你一样眼眸的人,只是色泽没有这么纯,想来只是有些乌昭和族人的血统。”
宴云笺听得入神?,苍白?手指轻轻捏住被单一角,无意识地?细细摩挲。
“姜家世代镇守北境,虽然我的宗支已几乎无人,但只要身体?里还流着姜家的血,是不会在京城呆太久的。以后我必定携家人去?北疆定居,在那里,你并非异类,不必再思这些。”
姜重山说完之后,不等宴云笺回答什么,立刻又接了一句:
“其实本来可以不将话讲的这么清楚,但觉得,还是该让你知晓。因为还有另一个原因,在你进姜家之前要与你讲明白?。”
虽然只是这样一个开场白?,但宴云笺通透的非比常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已清楚姜重山的意思。
下意识微微挺直背脊,宴云笺仰首:“将军请直言吧,我不会对您说半句谎言。”
姜重山目光深深落在宴云笺身上。
这实在是个太聪明的人。
有的人活的单薄,像一层纸,不用人碰,自?己都支不住,而他身上的厚重感,只稍稍接触,便?窥见满地?荆棘,无法再向深探寻下去?。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刚硬令他受折即碎,但坚韧却让这碎裂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