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农夫反应快些,他颤巍巍的转过身去,声音里带着讨好的意味:“兵爷,都是些好菜,您拿些去吃。”
农妇也连忙说:“自家种的,虫眼少,虫眼多的都是自家吃。”
农妇被冻得脸颊和鼻头通红,左脸甚至干裂了两条口子,时不时往外泌出血珠,她憨笑着说:“俺们进城卖点菜,好给家里的娃子买粮吃。”
兵丁叹了口气,也知道在百姓眼里他们这些兵还是和以前朝廷的兵一样,都是憨吃憨拿,稍不如意还要打骂他们。
“算了,你们在这儿等着。”兵丁语气凶恶地说,“要是敢跑,我找你们村去!”
说完,兵丁快跑着回到临时驻。
夫妻俩互相看看,想跑,但也确实不敢,只能站在原地吹冷风。
“快快。”兵丁钻进土屋内,几个同袍正在烤火,看他冲进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站起来准备去拿枪。
结果对方拖出自己装行李的麻袋翻找起来:“又出来了两个,那衣裳薄的吓人!我这儿有一件长棉衣,你们谁还有多的?”
“我带了。”女兵站起来,“我去拿。”
剩下的兵丁有些不好意思:“我嫌麻烦,就穿了这一身。”
好不容易凑齐两件棉服,兵丁抱着衣裳走过去。
夫妻俩虽然等在那,但也不敢不走动——不走动,人就冻住了,兵丁跑过去,依旧板着一张脸:“把背篼卸下来。”
农夫看着要哭了,他张了张嘴,哈出一口白雾,嘴唇数次张合,声音哽咽道:“兵爷……家里就这点菜了,娃娃们受饿呢……”
农妇突然跪在地上,膝行着要去给兵丁磕头。
“做什么做什么!”兵丁被吓得魂不附体,就怕被同袍们看见,他立刻吼道:“站起来!快站起来!”
“你让你们把背篼卸下来,把这两件衣裳穿上!”兵丁被吓得汗都出来了,恨不能给这二位跪下,他后背都湿透了,声音急切道,“你们穿得这样单薄,还不到城门就要冻死,昨日就冻死了两个!”
夫妻俩茫然的看着他,仿佛在说“那又如何”?
每年冬天都要冻死人,不是什么稀奇事。
兵丁看着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说这些没用,于是恶狠狠道:“把背篼卸下来!”
眼看着农妇又要给他磕头,兵丁心累了,他只能转头朝同袍喊道:“过来两个人。”
有同袍帮忙,才终于将两人背上的背篼卸下来。
过程实在惨不忍睹,夫妻俩不敢挣扎,只敢哭,两人缩在一起发抖,好像生存的希望被全部带走了。
直到——
有人给他们披上棉服,将布包石头做成的纽扣细细扣上,又抬起背篼让他们重新背上,他们才如梦初醒。
被他们吓得三魂去了两魄的兵丁拍了拍他们的背篓,叹气道:“去吧,有我们在,总不能叫你们死在路上。”
虽然被惊出了一身汗。
可看着这对夫妻穿着臃肿的棉衣,一步步走向远方,兵丁就有些移不开目光。
以前的世道,没人愿意做好人。
做好人要被人欺,要被当马骑。
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反而觉得当个穷凶极恶的恶人,才能有好日子过,不要人喜爱他,要人人都怕他。
可如今,他看着那对远去的夫妻,胸口竟然热热的。
他也算……做了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