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中堂,英夷肯不肯卖枪炮给咱们,还是两说。国之重器,不可示人啊。而且神机军训练消耗,五万支枪无论如何是不够的。大炮就更不好说了。”
“楚院台有什么高见?”
“不敢,枪炮采购,还需拍个老练的人去,尽力为大清争取利益。”
“还要谈?”
“对,还要谈。而且合约中规定,双方互派公使,谁去英国呢?”
啊!连去广东担任两广总督,都人人推搪,不愿“事鬼”,何况是跑到蛮夷的低头上去常驻呢?隆文和耆英一下子僵住了。
闷了好一会,耆英才说道:“楚院台,你看何人出使英夷合适啊?”
“耆中堂,我在朝里,都不认识几个人,如何说得上来?”
隆文和耆英合计了一番,也没有什么主意。楚剑功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建议说:“不如公开张榜招募,各地也可以推荐。”
隆文和耆英都觉得可以一试,便以总理衙门的名义,发出了张榜。这榜的最后署名,是耆英和楚剑功。中堂不能随便见,揭榜的人,直接到小红庙拜访楚剑功即可。
张榜以后,过了不两天,便有人来拜访。
“来得这么踊跃,不知道是什么人物。”楚剑功一边想着,一边去见他。
那人正等在书房。楚剑功的书房里空空如也,只有三把椅子,一张桌子,几卷白纸,一套文房四宝。
楚剑功进了门去,对方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施了一礼:“楚院台。”
楚剑功回了礼,双方落座。楚剑功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不敢,晚生湖南举人郭嵩焘。”
“啊!”楚剑功轻轻低呼了一声,“原来是你。”
“院台听过晚生的名字。”
楚剑功差点漏了陷,赶紧掩饰:“我在宝庆练兵的时候,听曾国藩曾道台提过你。说你和他同出一门,他很是夸赞你的才学。”
“伯堔担不得曾伯涵的谬赞。”郭嵩焘却一把推脱了,“伯涵兄长我七岁,他在学馆时我尚在蒙学,等我入了岳麓书院,他已经中了举人,外出游学了。他与我并不熟络。”
有意思,这么明显让他攀关系,他却不接。楚剑功笑了笑,对外面喊道:“茶水好了没有?”
那姐儿应声而入,给两人上了茶。她退下后,郭嵩焘说道:“男儿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我郭嵩焘,虽然去年进士不第,但也犯不着攀龙附凤。”
他才二十二岁,还带着一股才子的傲气。
楚剑功笑了起来:“你怎么看到榜单的?”
“我在京师游学,住在湖南会馆,会馆里也贴了一份。”
“为什么要出使英伦呢。你要知道,当朝人人皆以‘事鬼’为畏途,人人避之不及,你却主动揭榜,当真与众不同。”
“回禀院台,这一年多来,英夷入寇,我正在浙江学政罗文俊大人的幕府。我亲眼见到了海防之失。”
楚剑功轻轻吟道:“坚船利炮,弹落如雨,岂人力所能抗焉?呜呼,读圣贤书十七年,束手无策,真乃士人之耻。”
“不错,院台,这就是我当时的感觉,想我满腹经纶,却对英夷束手无策,无助于社稷黎民,乍浦失陷,英夷肆虐,可叹庶民之苦。院台,你念的这两句,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那当然了。楚剑功心想,这两句话就是你自己写的。
“所以,你希望能够出使英夷,甚至放弃明年的科举也在所不惜。”
“科举,也只是为了报效朝廷。等我出使回来,再考也是不迟。”
“嗯,你可能没有弄清楚,这次出使,要常驻英国,也许很久,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能回来。你不担心你的父母吗?”
“家严家慈自然有晚生的兄弟照顾。院台不必担心。”
不错,果然是郭嵩焘。楚剑功心里想着,这位另一时空的驻英法荷比四国公使,于1856年上《条陈海防事宜折》,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1874年出使英国,著《使西纪程》。是清代第一批切实考察西方的代表人物。
“西窗风雨,泥沙俱下,不避其污,必有珠贝。”楚剑功又说道。
“院台,您的意思是……”郭嵩焘有些疑惑:“西边的窗子打开,随着风雨进来的有泥沙,但要忍受这些污秽,就可以找到珍宝。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