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大块朵颐之后,太夫人留了徐令宜说话。 二夫人留宿太夫人这里,十一娘要服侍徐令宜回去,自然也就留了下来。和昨天晚上一样,杜妈妈立刻带了屋里服侍的退了下去,十一娘亲自去沏了热茶端上。
这一次,二夫人等十一娘坐下才开口。“皇后娘娘比我们想象的坚强,也比我们想象的更洞察世事。一听说丹阳不舒服,立刻就赶了过来。御医隔着帐子给丹阳问诊的时候,让内侍传我去问话了。”
徐令宜听着微微一怔。太夫人却面无表情,“都问了些什么?”
二夫人顿了顿,道,“问徐家有什么打算?她应该怎么做?”
第一百六十八章变化(下)
太夫人垂了眼睑,感受不到她的喜怒哀乐:“你怎么说?”
“我说,仁宗皇帝方皇后,乃仁宗皇帝原皇后,生孝宗皇帝。一日,帝与后同坐,因贵妃胡氏与帝嬉笑而恚,投杯而起。帝大怒,迫其上表辞位,退居长安宫,赐号静慈仙师,而册策胡贵妃为后。不一年死,以嫔妃之礼葬于金山。孝宗继位,想葬方皇后于茂陵,礼臣却议,如与仁宗同祭,则二后也。孝宗年幼,朝中大事多决于胡皇后,孝宗畏其势,只得供方皇后牌位于奉慈殿。至于孝宗皇帝陈皇后,因不合太后胡氏之意,被废为贤妃,所生两子,一子暴病而亡,一子落水而溺,以宫女之礼丧于安园。反观英宗皇帝高皇后,虽然无子,但品德高尚,孝顺温和,抚育世宗皇帝谨慎,深得帝宠。世宗继位,视同生母,死后上尊谥为”诚孝恭肃明德弘仁顺天启昭皇后”,与孝宗合葬泰陵,附祭太庙。”二夫人淡淡地道,“是与帝合葬附祭太庙?还是选陵而葬祭于奉慈殿?这就要看皇后娘娘怎么选了。”
十一娘倒吸一口凉气。
这番话真是大胆、犀利……咄咄逼人。
她的眼睛不由睃向徐令宜。
就看见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太夫人却不置可否,淡淡地道:“皇后娘娘怎么说?”
“皇后娘娘听了什么也没有说。”二夫人神色凝重,想了想道,“脸色素如白纸,问了丹阳的情况就走了。”
是啊,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都说的……除了沉默,还能怎样!
十一娘心里却升起淡淡的悲哀。
为什么女人的成长总是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也许,懵懵懂懂更幸福!
回院子的路上,徐令宜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十一娘也有心事……她一直觉得皇后娘娘生活得很顺心。并不是说她没有经历过什么波折,而是她夫妻恩爱,孩子健康——对于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女人来说,这已足够。可现在,她却要面临选择,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孩子,还夹杂着娘家,不管选择哪一种,都会十分痛苦。
两人默默回屋梳洗歇下,徐令宜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
十一娘索性道:“侯爷想不想和妾身说说话?”
徐令宜坐了起来:“没什么好说的!”却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来。
十一娘觉得好笑,心底的不快竟然淡了许多。
徐令宜已叹气:“皇后娘娘比我大两岁……”然后停住,一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的模样。
突然说起皇后娘娘,是在为她担心吧。所以辗转难眠。
据说徐令宸十四岁就嫁了。两人感情再好,相处的时间也只限于小时候。
十一娘想了想,道:“小时候会不会给你讲《幼学》里的故事?”
《幼学》是大周比较普遍的启蒙课本。
徐令宜微怔,随后沉吟道:“会!”萧曹相汉高,曾为刀笔吏;汲黯相汉武,真是社稷臣。召伯布文王之政,尝舍甘棠之下,后人思其遗爱,不忍伐其树;孔明有王佐之才,尝隐草庐之中,先主慕其令名,乃三顾茅庐”就是姐姐告诉我的……”
十一娘注意到他说的是“姐姐”,而不是“皇后娘娘”。
皇亲国戚,先是君臣,后才是亲戚。
有时候,君臣之义会把亲戚之情压得抬不起头来,甚至是扭曲变形。
“当时我就想,如果我是那孔明该有多好,可以在帝王面前摆架子。可以安邦定国,可以名垂青史……”他望着帐顶,表情很柔和,“那时候我连描红都描不好,先生说我好高骛远,族学里的人也笑我做白日梦。只有姐姐,夸我有志气。还说,将相不问出身,要紧的是自己有本领。让我好好跟着先生学,先把眼前识字、读书这些小事做好,积少成多,以后就能做大事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只有七岁,二哥十二岁,娘正为二哥给换先生的事发愁。姐姐领着丫鬟采了榆钱叶子在厨房里做榆钱饼我吃,结果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火星把一旁的柴草点着了……”他笑,“我还记得,姐姐当时的丫鬟叫素娥和青娘。素娥吓得大哭起来,青娘则用裙子罩了姐姐的脸就把她往外拖。姐姐哭着喊我的名字,把管厨房的婆子给招了来,结果发现丢在灶旁的柴草冒着烟,我们几个在那里又是哭,又是跳脚……”
十一娘可以想象当时的搞笑的场面,嘴角也翘了起来:“后来肯定被狠狠地责罚了吧?”
“嗯!”他望着十一娘,黑暗里一双眸子闪闪发亮:“我和姐姐被禁足,一个月不许出房门。素娥和青娘被罚到厨房里洗一个月的碗……”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说他的字写得不好,姐姐想办法给他找帖子;说他背不出书来,姐姐怎样陪着他;说他和人打架撕破了衣裳,姐姐如何瞒着太夫人给他做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十一娘听着十分唏嘘。
如果徐令宸像茂国公家的大姑奶奶姜夫人那样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会不会要幸福的多。至少,不会置身于这样的危险之中吧!
念头闪过,话已出口:“当初怎么让姐姐嫁给七皇子的呢?”
徐令宜怔忡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七皇子生母早逝,翰林院邓敬之先生是他的师傅。邓先生和爹是发小,又是莫逆之交。邓先生觉得七皇子性情温和,品行高洁,姐姐温柔敦厚,操行出众,是天生的一对。就想做这个大媒。爹之前也见过七皇子几次,觉得他仪表堂堂,生于皇家,不仅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反而行事踏实稳重。虽然内廷无撑腰之人,但毕竟是皇子龙孙,封爵拜王是少不得的。姐姐要是嫁过去,也吃不了什么苦。觉得不错。然后邓先生向皇上一提,皇上也觉得好。姐姐就嫁了过去。谁知到,世道变得那么快。先有太子的“巫咒案”,后有吴皇后投缳身亡,又有几位亲王或被圈禁、或自杀身亡。先帝当时年事已高,疑心忡忡,不仅不安抚几位皇子,反而利用此事对朝中有功重臣进行清洗。爹看着情况不对,再不想法子只怕七皇子和姐姐迟早也难得善终。正好七皇子也为这件事商量爹,想角逐一直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位。爹思来想去,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机一搏。于是变卖了家中大部分产业,想办法走通建宁侯和寿昌伯,与当时因无子被立为皇后的太后娘娘说上了话。有了皇后娘娘的支持,加之皇上敦约谦谨,姐姐又先后育下三子,先帝这才下决心让皇上承了大统……有了现在的永和之治。”语气已是怅然。
十一娘只能安慰他:“皇后娘娘那样聪慧的人,不会有什么事的!”又觉得这种安慰太苍白,伸出手去握住了徐令宜的手。 徐令宜很意外妻子的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