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阿予的爹娘和她的爹娘是多年好友,喜欢四海云游,这一次知道她病得厉害,特意带上熟识的名医,千里迢迢赶来铄州,救下她的小命。
正巧,谢伯伯也对北疆风光很有兴趣,索性借着这次机会,答应了爹娘的邀请,一家人暂时在铄州住了下来。
那之后,养病的几个月里,阿予都会在她难受的时候,拿出笛子给她吹曲儿。时而悠扬,时而沉郁,时而激昂,时而欢快。等到他哀叹着自己学的曲子都掏光了的时候,她的病终于彻底好了。
再也不用喝那要命的苦药,也不用被庄伯伯扎成刺猬,哭爹喊娘,在小哥哥面前丢脸。
崔醒月生龙活虎地爬起来,带着阿予这新搬来的客人,逛遍了附近的山野,最后一人顶着一头蚊子包回来。
阿予的娘亲是个性格很豪爽的女子,成日佩着一把剑,能把他们二人的爹给一起喝倒了,看到他们俩的惨状,一边不客气地给他们搓揉膏药,一边放声嘲笑。
“看你们还敢不敢往草丛里钻了,傻娃儿!”
阿予被娘亲笑得脸红,可之后每一次还是耐不住她死磨硬泡,妥协地继续跟着她去山上耍。
“山里面不仅有好看的花儿,好吃的果儿,还有獐子!”她拉着他坐在小溪旁,大口吃着摘下来的甜果儿,双手比划给他看,“跑得有这么快!不过我爹的箭术好,嘻嘻,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又要去山上打猎,到时候也带你开开眼!”
“阿皎喜欢看崔叔骑射吗?”
“那当然啦!”崔醒月重重点头,笑靥如花,“我爹都答应我了,等到我长得有小红那么高了,也教我骑马呢!”
小红是她爹的马,一身火红的毛发,漂亮极了。
可惜她生得太矮,爬也爬不上,每次只能等爹把她整个人抱着放上去,才能解解瘾。
好想快点长大啊,等到她学会骑马了,就能带着阿予哥哥到处玩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不用担心因为误了晚食的工夫,被娘亲打屁股!
春去秋来,阿予陪着她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几年。
后来,谢家伯伯又想离开铄州去其他地方,一家人还是搬走了。
即便如此,每年逢年过节,尤其是暑热天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还是会来和铄州与自己一家聚聚。
而每个月收到阿予哥哥的信,也成了崔醒月最期待的事情。
她叼着根野甘草,哼着歌,展开阿予从大梁各地寄过来的厚厚的纸,认得的字也越来越多。阿予不仅会写信,还会画画,什么东陵的落日海岛,江南的烟雨轻舟,黔西的大漠风沙……
崔醒月惊奇地睁大眼睛,透过他的一笔一划,建立起对广袤人世最初的认知。
然后继续站在他们初遇的梨树下,等着每一次时节里,远来的客人来访。
总角女童的个子一点点拔高,身上的衣裙也越来越长。
十二岁的时候,她已经跟着娘娴熟地学会了弹琴。
手指在弦上拨开月华般的旋律,一遍一遍,都是他给自己吹的。原本不太熟练,总是滞涩,而后慢慢流畅。
不知何时,琴音里淌入了另一道清亮音色,两相糅合,犹如一体。
一曲奏罢,她再回首,看到漫天花影里,少年吹着玉笛,拨开层层绿枝,朝自己慢慢走来。
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
他长大了。
这一次,院里的梨花真得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