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也是要钱?他沉下脸,无缘无故的,感觉被冒犯的撂脸儿了。
不是不是,熟人,我不要钱。这话从何说起呢,要钱?我像?李青山没有回我微信,结合眼前这状况,显然更古怪了。
昨天就来了一个,锤子,就那点钱呢,老汉能欠他钱?他跟姐夫一定很熟悉,而且关系一定不错,我上前敬上一根烟。
你是?他接过烟,夹在耳朵边,自顾自抽自己燃了一半的那根儿。
亲戚,路过,顺便看一下。
哦,就说么,这几年还没见过谁在这儿捣蛋。他的白围裙差不多已经是花的了,坐在凳子上更像是个油漆匠。
他弄啥去了你知道不?
哎呀,可说呢,不知道么,过去走一两天他把钥匙就给我,那一天看着没来我还奇怪呢。看来两家关系不错,我这姐夫的一定是个靠谱的人,无疑。两家都是饭馆,客人就那么多,能处成这样,可以了。眼前这位一看就又是个不吃亏的人,气质类似“批发零售布料7排12号”。连续遇上,肯定不是好事成双。人家社会上的人,总有些随时可以剑拔弩张的冲劲儿,随时能击发能量并收放自如吧。经的事情、见的人多了,就总是处于防御战备状态,可以随时生气,而不会气着自己。我就不行,如果生气以后,缓过来很慢,总觉得想通而且得有个理由。
既然是亲戚,我为什么跟他打听姐夫呢?欲言又止,没什么必要继续下去就准备走,老汉拿出手机,点指我等一下。
他没接,不知咋了,家里也没人,你要是联系上了给他说,货钱先给了,再有啥帐提前说。话里都是嗔怪,能听出也都是记挂。
我又递上一支烟:哎,多亏你了师傅。
说啥呢,跟他都多少年了,给你炒面?弄这他老李就比不过咱咧。
不了不了,刚吃过。
这时,几个人打量着老汉的店面,他起立的身法相当惊人。走的时候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理会,尬得人悻悻。
我姐家这是怎么了呢。一段时间,假想她是不是艰难或者优越,之类之类,很多可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预设,而且一直在多余的自我拆解着。我能一直跟着父亲,然后看着父亲从容离开,她没有。我是不是替她感受那种想当然的恓惶,想当然的,一定也是多余的。此时的状况,无法不无所适从。茫然。
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到底。
从格尔木来的那天,城里天已经黑了。这座还残存几段城墙的城,黑沉沉压入视野,旷野消失后那种不适,让人想睡觉。想起那几个一个院子里的同学,觉得很孤单。他们还在有沙的风里追逐打闹吧,欺负不了我了。远处的钟楼,近处灰凸凸的平房,街上被我视作仓惶的人们,乌鸦聒噪,城垣那道线黑成锯齿。
那天晚饭吃的是羊杂汤,我爸用锅端回来,小心翼翼走在需要重新接纳他的城里。
屋子里除了床铺,都乱七八糟。妈把我们的合影擦干净,没地方搁。爸拧开一瓶酒,给自己倒上,顿了一下,又给妈倒了一杯。灯泡很小,特别昏黄,除了桌上的那锅羊杂汤和烧饼,我们的身体遮蔽着光线溢向房间的角落。闻不到沙土味儿,羊杂显得非常膻。记不得那天都说了什么,应该是喝完了那瓶酒。爸的呼噜声比在格尔木时还要大,我在陌生的房子里睡不踏实,渐渐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
那时我姐是不是就在城里了,她知不知道我们回来了。我们也许很多次擦肩而过,不认识的人满街都是。多年以后的那个雪夜,我们离的那么近,偌大的城里就是走不到跟前。
下意识的进了小区,又到六楼,左右都敲了敲,没人。李青山还没回微信,不由人的一阵焦躁浮上来,未知开始成为负担后,想挥之不去,就是难为自己。对此时的处境,定义不出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