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冰凉的风,我和平贺才人在旅馆的门口汇合了。铃奈还在睡觉,我没有叫醒她。看在她昨日有功的份上,我也让老板给她准备了一个房间,而不是按照计划让她直接睡地板。
我观察着平贺才人。
他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与我相仿的男生,穿着一身简朴的黄色布衣,背了一把带鞘的武士刀,外貌与气质像是我曾经在河狸市中看过的随处可见的日本高中男生,说帅不帅,说丑不丑,身材也是不高不矮。若说是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到那就有失偏颇了,但要我从对他的第一印象中找出与众不同的特点,那也是一桩难事。起初我没有认出他是平贺才人,但是因为刚才他走到旅馆门口的时候突然拿出了一款蓝色手机,似乎要打给电话通知我,所以我才认出了他。
“平贺才人,是吗?”我看着他的脸。
他愣了一下,收回了蓝色手机,点点头,说:“你是……宁海吧?”
“就是我。”我承认了。
“太好了,终于和你汇合了。”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你还是直接叫我才人吧。在这个大和,姓氏好像是只有贵族才拥有的东西。”
铃奈也是只有名字,没有姓氏;而之前被铃奈杀死的青年却是有姓的,我记得他好像是叫藤……藤川?记不清了。
“好。那么,才人。”我说,“你之前说要去寻找自己的武士道的线索,现在找到了吗?”
“找到了。”
说起这件事,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有什么问题?”我没有漏过他的脸色变化。
“这个……确实有问题。不,应该说,问题很大。”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之前对你说过,我得到了这个世界的我的朋友居住在附近小镇上的情报。可我去了之后才知道,她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是我的朋友了,是我的情报太落后了……”
“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他很不对劲。
“这个世界的我好像杀死了她的姐姐。”他叹息着,“好在,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我还是从她的口中得到了真相。”
我等待着他的解释。
“我问她:善恶相杀究竟是什么?她回答我:倘若你杀死一个坏人,事后就要杀死一个好人;杀死一个仇人,就要杀死一个友人;杀死敌方一人,就要杀死己方一人。哪怕是恶鬼也不在例外。”他缓慢地说,“这就是善恶相杀的真实含义。如果我违背了这一条规则,就会被反噬,沦为刀中恶鬼复活的载体。”
听了他的解释,我不禁愕然。
倘若杀死敌方一人,事后就要杀死己方一人,这种规则真的能被称之为武士道吗?在此之前,我只见过两把鬼切、两种武士道,分别是“逢鬼必斩”和“一诺千金”。前者尽管偏激,可却能看见嫉恶如仇的大义;后者更加不用说,就只是信守承诺,不愧武士道的称呼;与此相比较,他的善恶相杀又是什么?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武士道了,根本就是一条邪道、一道彻头彻尾的诅咒。
居然摊上了这把鬼切,他的运气究竟是有多差?
本来我还以为自己的逢鬼必斩已经够麻烦了,却没想到还会有这种麻烦到令人无言以对的鬼切。
兴许是我盯着他看的时间有点久了,让他产生了某种误会,他连忙向我解释:“别担心,我在来这里之前既没有杀过人也没有斩过鬼,是不会向你动手的。我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担心那种事。”
“呃,可是你的眼神分明是在说:假如你敢乱动一下,我就宰了你……”
“我没有那么想。”
“是吗?”他半信半疑地说,“大概是我误会了吧,但是你的表情也太冷淡了。”
他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团子也有说过我不苟言笑,不过我自己对这方面的感觉很稀薄。说到底,我的表情真的有那么容易令人误会吗?虽然我是基本不笑,但也不至于被当成十分冷淡的人吧。
如果我还是初中时候的自己,说不定会自以为是地把冷淡理解为冷酷,然后陷入幼稚的自我陶醉,但是现在我已经十七岁了。尽管距离正式迈入社会还有一段距离,可我已经预见到了这种等同于暗示我不擅长社交的评价会在将来给自己造成阻力的事实。
只好日后再想办法锻炼这方面的能力了。
才人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吃了早饭就走。”我转过身,“不好意思,你稍等一下,我去叫醒一个人。”
“谁?”
“同行的人。”
然后,我回到旅馆,进入了铃奈的房间,毫不客气地把她摇醒了。
此刻的铃奈穿着一身白色的单衣,慢吞吞地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环视周围,发了两三秒钟的呆,突然说:“这是哪里?”
“旅馆。”我回答。
她好像还没睡醒。
“旅馆……”她神游物外地看向天花板,“旅馆、旅馆……水信玄城……啊,对了,我已经不在村子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