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7月14日晚上八点,我和大象来到沈天汉家中,为一个已经死亡的犯罪嫌疑人牧野庆祝生日,但此时的目标却是另一个犯罪嫌疑人沈天汉。跟大象在一起,总是充满惊喜。
大象在门厅蹲身脱鞋,沈天汉的鞋带已经重新绑好——果真是先系左扣。
进客厅,看到四位青年,是牧野的高中同学。
“为大家介绍一下,这是牧野工作上的伙伴,吴行和阿雷,他们特地从外地赶过来的。”大象嘱咐沈天汉,此次过来与工作无关,不想影响聚会气氛,希望隐去自己的身份。
坐定,大家闲聊牧野,因为他的死,话题不可避免走向沉重。我吃完一块蛋糕,受不了尴尬,鼓动大家说说牧野好玩的事,才慢慢将气氛带起来。
大象在一旁只听,神情并不专注,有人问到他对牧野的评价,他想了一会儿说,“曾经追过他,没追上,跑得很快。”大家也渐渐不跟他交流了。
聊着聊着,有人聊到了牧野的生日,“牧野曾经说过他本来的生日是鬼节,后来沈叔把生日提前了一天,我当时想,沈叔还挺任性的,居然可以这么做。”
“不是。”沈天汉笑着解释,“改生日也是要有理有据的,你们不知道夏令时吧?”
“这是外国特有的时间制度吧。”大象冷不丁搭话。
“中国也曾经短暂施行过,后来效果不佳,1992年悄悄废止了。”沈天汉说道,“夏季白昼长,国家为了节约电资源,呼吁人民早睡早起,1986年5月4日在全国施行夏令时,凌晨两点,统一将时间加快一个小时,也就是在凌晨零点五十九分时,直接将时间调到两点,到9月又调回来一小时。在夏令时出生的人,出生时间自然要减去一个小时。
“牧野1986年夏季出生,当时中国正好施行第一年夏令时,他的出生时间是7月15日零点20分,减掉一小时,就退到14日了。主要因为7月15日兆头不好,后来我就跟他说,你的真正出生日期是7月14日,他也就默认了。”
“这个历史很少人提及过。”在聚会的尾声,大象突然来了精神。
“就是个试验,时间也短,中国面积这么大,单靠广播执行麻烦,我记得当时报时会报一次北京时间一次夏令时间,其实也就一些国企单位会统一调时间,那个年代的人没有印象很正常。”
“夏令时持续的时间呢?”大象好奇。
“记不太清了。”沈天汉略一思索,“印象是每年4月中旬的第一个星期日的凌晨两点开始,9月中旬第一个星期日的凌晨两点结束。”
大象听完,启开一瓶可乐,开始喝。我推推他,问,“没问题吧?”
“解开了。”大象微笑,低声跟我说,“中国的夏令时。”
1987年9月中旬的第一个星期日,就是9月13日。刘佑在这天死亡是有原因的,这一天的凌晨两点,是夏令时的结束点。假如穿越到那天那刻,守着广播,在凌晨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的下一刻,就会听到一声播报:北京时间凌晨一点整,夏令时结束。
利用当时大家并不适应的夏令时间,沈天汉制造了一场掩人耳目的不在场证明。
首先,在9月12日晚,他在王府井参加了同学聚会,零点左右骑自行车独自离开,用了一小时到了位于知春路的刘佑家,这时是夏令时间9月13日的凌晨一点。在这之前,沈天汉很可能潜入房间多次,摸透房间布局。他知道刘佑这个时候仍然在书房写学术报告,他静等在刘佑的卧室,不久,刘佑进入卧室,被沈天汉提前准备的绳套套住脖颈,向上勒死,再将现场伪装成上吊自杀。之后将沈天汉的手表、眼镜和假牙摘下,给刑侦人员加强刘佑做好自杀前准备的假象。之后他骑自行车快速回到了王府井,此时夏令时间是两点四十分左右,但由于夏令时正好结束,时间被拨慢一小时,他回到王府井,显示的是北京时间一点四十分。
“这也是沈天汉为什么又要在王府井大街出场的原因,因为那里有个钟表大楼,又有很多流浪汉见证,他在那里闹酒疯,大家将楼面的大钟时间和他的行为联系起来,成为他事后不在场的确凿证明。”大象跟我分析道,“这也说明了,为什么沈天汉在聚会上对夏令时记忆深刻的原因,他可是利用夏令时杀过人的人。”
“夏令时不是全国通行吗?为什么没人发现这个疑点呢?”我问。
“第一,因为1987年是中国施行夏令时的第二年,又于1992年废止,不够深入人心。第二,当时的局势还是以农业为主,农民并不欢迎也不适应这个强行改变他们作息的外国制度,除了国家单位,大部分人并不遵行,但北京大学是以夏令时来制定课程表的,聚会的同学默认夏令时间,为沈天汉作证时,自然以夏令时为准。第三,发现刘佑死亡时,已经恢复正常时间,办案警察当然以北京时间作为刻度,而事后尸检的死亡时间,也是根据北京时间来做推算。”
大象说,“夏令时间和北京时间的叠合,足足给沈天汉多出了一个小时时间,实施犯罪绰绰有余。”
“就算真是沈天汉所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刘佑尸体早已火化,哪怕现场还遗留线索,现在也早已消失了吧。”我承认大象的推理滴水不漏,但大象不可能用推理来让已经51岁的沈天汉认罪。
“只能寄希望于刘佑的女儿刘珍,”大象说,“因为刘珍一直认定父亲被人谋杀,一日没有找到凶手,那些证物就还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