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饭,送走杭芸,在垂花门内的抄手游廊上遇到一个五官寻常,长相略微普通的年轻妇人,风荷记得她是二房里嫡子的夫人,六少夫人,娘家兵部尚书袁家,二夫人的儿媳。比起王府里的夫人小姐们,六少夫人袁氏实在太不出挑,身材微胖,小眼、圆脸,厚厚的脂粉下隐约可见几点雀斑。
老太妃一向不喜她,只因二夫人为了巴结自己父亲的上司,让儿子娶了袁家的庶女,以杭家的门第,怎么会是个兵部尚书的庶得上的呢。
就因老太妃不喜袁氏,偏宠风荷,是以六少夫人今日心中一直压着一腔怒火呢,没处发泄。庄郡王府虽没有分家,但二房、四房、五房都不住在王府,而是住在隔壁王府的老宅里,只大房和三房住在王府。她回去完全可以不走这条路,而是从太妃后院出去向西拐弯,有个小小的角门连着两府。显然,不过是有意等着风荷而已。
“四嫂啊,四哥还没有回来吗?四哥也是的,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还有一堆妾室,还没个满足的,难怪王爷要生气。”她本长得一般,这样故作娇媚的笑更显得不伦不类。
风荷急着回去歇息,懒得理会她,这样的小人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今儿不冷着她改明儿就越发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当即回了一句:“六弟妹这么闲,连大伯子屋里的事都管了起来,怨不得二婶当亲生女儿般疼。”
这句话是有些重了,但风荷不想理会,若是什么人她都要忍让几分,那日后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
袁氏瞠目结舌,这个新嫁过来一日的新媳妇居然敢当面给她没脸,真不知是没脑子呢还是无所谓,她气得结结巴巴:“你、你,别以为太妃娘娘宠着你你就能嚣张跋扈了,这里可是王府,上面还有王妃呢。”
其实二夫人作主给儿子娶了她,对这个儿媳妇并不是很满意,常常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又碍着她父亲不好发作,以至于婆媳之间很有些尴尬。风荷的话根本就是戳到了袁氏的痛处。
“是呀,正如六弟妹所言,这里是王府,我好歹是皇上赐婚、四少爷明媒正娶的。”风荷把王府两字咬得很重,不过是依附着王府生活,因着太妃还在没有分家,就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杭家几房里边,唯有二房最不出息。三房就不用说了,四房老爷可是进士及第的刑部侍郎呢,五房老爷手下生意不小,唯有一个二房,挂名帮忙管着府里的庶务,其实什么都轮不到他们插手。即便如此,二夫人依然不改做姑娘时的脾性,总当自己是尊贵的,甚至连三夫人都时常不放在眼里。
二夫人势强,二房至今只有一子,两个小姐都远嫁了。六少爷半点不像他的母亲,反跟着父亲学得懦弱胆小,在六少夫人面前都不敢高声说句话。
六少夫人虽有利害婆婆,可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在王府里,别人不喜与她计较,偶尔被她抢白一两句就当没听见,从不曾有人像风荷这样当面不给她好脸色。实在是又气又恨又无奈。
“六弟妹,嫂子我还有事,不送了。”风荷嫣然一笑,绕过她直接走了,不留下一片衣袖。
第27章大醉而归
华灯初上,凝霜院里却是一片安静寂寥。天黑之后,雪下得越发大了,不过一个时辰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在灯烛的映衬下反射着耀眼的白光。
屋子里,上好的银霜炭没有一丝烟火气息,偶尔的木炭荜拨声为宁静的夜里添了一份平淡与家常。
风荷只穿了一件柳黄的刻丝小袄,松松挽了一个纂儿,斜倚着熏笼看书,那是一本《李太白诗集》。她眉眼精致,粉黛不施,微舒的眉心透着一缕愉悦。
云暮带着芰香伏在炕上做针线,风荷针线上功夫虽不是很差,只她一向不喜这些东西,觉得太过浪费时间,她宁愿多看一会诗书,所以她的贴身衣物都是出自云暮之手。芰香漂亮聪敏,却爱跟着云暮讨教绣工,常和云暮一同值夜。
风荷把一根水蓝色的攒心梅花络子夹在自己看到的那一页,舒了舒腰肢,回头笑道:“白日难道还做不完这些东西,就着烛火伤眼睛,你们就是不听。好了,夜已深了,咱们都歇了吧。”
“少夫人,爷还没有回来?”云暮顿了顿,似有略微不快,却没有多说其他。
“呃,是吗?我还以为他歇在其他房里了。都二更多了,爷怕是吃多了酒留在朋友那里了吧,咱们不用等他。”风荷一直在看书,之前沉烟来回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听见,还以为杭四少又去妾室房中了。
这,怕是不好。不过云暮知道小姐心里一向有成算,而且爷这样叫小姐的脸往哪儿搁,小姐便是生气也不好说出来,罢了。
她与芰香收了针线,打了水来重又给风荷稍加梳洗一番,风荷通了头发,换上了银红的睡衣,就要往床上躺。
忽然间,外边响起纷纷踏踏的脚步声,似乎还夹杂着小厮的叫唤声,然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风荷正欲命云暮出去看看,已见云碧快步进来,皱了眉道:“少夫人,少爷回来了。吃醉了酒。”
“哦,我去看看。”说完,她又披了一件大毛的斗篷匆匆出去。
人已经到了一进院子与二进之间的甬道上,两个小厮左右搀着醉眼迷蒙、脚步踉跄的杭四少,还有两个丫鬟在一边,一会是托杭四少一把一会是扶着他的手,显见得很焦急。这两个人正是银屏与落霞,两人都只穿了贴身的小袄,曲线毕露,明摆着是从床里爬出来献殷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