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救不了谁,我听见那个女子颈上血流的声儿,就是大罗神仙来,也回天无术了。”
此时不知从哪传来的浓郁花香,像是拐角墙上垂绽放的花树,魏冉听见桑香说着这样残忍的事儿,可满心都在嗅闻她身上,她把他拽靠得这样近,青墙下,暗光里,花树下,花香里,魏冉竟然脑中又浮现了刚才春宫图里的场景,要是他也能抱着桑香,坐在那断井颓垣上,良辰美景,红桃绿柳,春风吹呀吹得心儿醉,他掀了她的石榴裙,想怎么摆弄她就怎么摆弄……魏冉想到这忍不住拿手搂住了桑香,桑香因着不能惊动那外头杀人行凶的,只能一意忍耐了他,直到那巷子底脚步声响走远了,她才狠狠崴折了魏冉的爪子,沉醉春梦中的魏冉这才晓得痛了,哎哟呦大叫起来!
这么大叫,倒惊动了旁的也听见女子惨叫的路人,这些人举了火把来照,恐怕不多时就要照过来,恐怕被抓着了几张嘴都说不清,魏冉最晓得市井厉害,也顾不上手上疼了,连忙背起了桑香,一路在暗巷子里东奔西窜地跑得比山上的野兔子还快,足足跑了快半柱香的,倒给他侥幸甩脱了,气喘吁吁地回到了福来客栈。
客栈门口那四个光身子早不知被谁放下来了,估摸也没脸见人了,倒也不敢来找魏冉桑香,二人清清静静地回到天字房,阖好了房门,桑香坐在了床上,这才叮嘱道:
“今晚看见的事,别跟旁人说,不然咱俩落不清干系。”
魏冉哪里不晓得江湖险恶,只是看桑香那谆谆叮嘱他的样子,心里头暖和的很,又诞皮凑过去,坐在她边上道:
“桑香你听见什么了?”
桑香本来不打算同他说那么多,但怕他愈好奇愈闯祸,只一五一十道:
“我走没多远就被一个女人撞在了地上,她疯疯癫癫地直喊救命——等我想起身追她,就听见耳边一个轻功高手从夜空里灯笼绳上掠过的声儿,那样飘忽,只带着眼前的光儿晃了晃,不懂得的人还以为只是风吹过!
我自问未必打得过他,怕他瞧见我,就一直仆在地上没敢起来。直到人都走远了,我才摸索过去了,我听见他拿匕首割断了那疯妇的救命声儿,我就一直躲在暗角里,他一直不肯走,隔得远我也听不见他在做什么?我怕他发现我,就一直和他耗着,没想到你就来了。”
魏冉想起自己看见的情形,仔细同桑香道:“我看见他好像在那尸体上找什么东西,不知是什么宝贝呢,竟然要人命!”
桑香想起魏冉刚才一而再地轻薄她,甚至连有人死了还不忘对她动手动脚,不由冷笑道:
“哪里是什么宝贝,兴许是春宫图呢!”
魏冉被她揶揄了非但没脸红,反而愈发喜滋滋地起身,在房里点亮了几根红烛,照得像洞房花烛红帐子般,他翻出怀里的《李氏高丽春宫图》,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桑香听见他翻书页还有倒吸气的声儿,猜到他兴许正在看新买的下流玩意呢,不由红了脸骂道:“魏冉你要看脏东西给我滚远些!”
魏冉却啧啧道:“桑香你眼瞎了真可惜,这画得可真好呀,我跟你说说这一幅,红梅枝畔、水仙花底,这个女子伏在矮栏上,那男子跨坐在她碧色大褶裙下,虽然看不见这娘们受用不受用,可是好东西就该美在怀想中,你说是不是桑香?”
桑香晓得他要是无赖起来,跟他计较就没完没了,只好掀了帐子,上了床躺着,背朝着魏冉,冷冷道:
“总之你敢靠近我半步,我就把你狗腿给一寸一寸打折了!保管你那贱骨头都是碎得四分五裂的!”
魏冉虽然真怕桑香说到做到,但她只说不能爬上床,没说不能念春宫图呀,魏冉抹着唾沫又翻了几页,兴致更浓道:
“这页更好,幕天席地的,老松柏粗枝上,桃花枝都开了,这男的枕着手臂躺着,另一只手拽着了那女的裙角,看来是要留她呢,谁说要真刀真枪的,这画妙在意境呀!一般人还不识货哩,幸好这册子落在我慧眼识珠的魏冉手上!”
桑香晓得她除非割了他的舌头,否则他一定会说到尽兴为止,但幸而这魏冉虽然下流,但下流中还通一点风月中的道理,也不知是从何处修来的。
魏冉愈看兴致愈浓,最后居然拍腿叫好起来,快活道:“这幅更妙啊,画里一男一女的缠抱在通廊子底下,女的大紫裙子褪得老低,可惜被那男的遮住了,全靠这两个的眼神,一个回头一个抬头,勾搭得厉害呢!最妙还有廊外月洞门那偷看的小厮,那副痴醉的模样,就可想见这当中多么的风月无边了。”
魏冉说得大声,好像故意要启蒙桑香来着,谁料到帐子底已传来她缓而轻的呼吸声,她竟睡着了!半点也不体谅他念得口水都干了!魏冉气得牙痒痒的,最后也没法子,只好也松了衣裳睡在了地上,睡前还不忘喃喃道:“幸好这天字房地上铺了毯子,不然可要冻死大爷哩!大爷可还没成亲呢,怎么能被冻死呢?”
帐子底桑香听见魏冉这没完没了的动静,也忍不住嘴角一勾,但却不敢再理会他,渐渐也睡去了。
19桑香春梦
春梦里,一更落雪,一更落梅。
梅畔底下的席上,桑香依偎在他的怀底,他身上很重的熏香,好像要逼退梅香,他的素色扇子替她遮住日头时,透纸的光晕纹络像雪花冰片,桑香心底很喜悦、很想说出口,可是她抬头看见他唇角淡然的笑意,又怕他揶揄她,于是默默地藏住了心事,可还是忍不住一意地凝视他——他的眉弯像是远山悠远,他的眼睛像是繁星熠熠。桑香忽而觉得忍耐不住,就蜻蜓点水一般凑到他的腮上轻轻亲了口,像是珍宝失而复得的滋味,她隐隐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是既然是在梦里,她就更可以肆意自私地延续所有和他的情感……不知是她盼望了?失落了?还是悠远了?迷惘了?梦里的那个男人竟朝她淡笑,忽而轻轻低下头吃她唇上的胭脂——这一刹桑香的心底无限地完满,仿佛落梅落雪都香彻入骨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腰上镂空金纹镶透明白玉的带钩,她很想对他做些什么——像是春宫册子里才有的事情,心上痒得愈发难耐,可是哪来的春宫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