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心知肚明,跟着夸:公主殿下为了我大魏,真是牺牲太大了,乃女中巾帼。甚至有的贯会拍皇帝马屁的,还想议出来一个美好的封号,以表彰公主的爱国之心。因为皇帝觉得太“欲盖弥彰”,而就此作罢。
太子刘望百般算计,如愿以偿,从皇帝那里得到了兵权,意气风发,认真指挥这场战事。既有让夷古国称臣俯首之意,又有让陛下观看自己才能之说。皇帝清明,膝下虽有数位皇子,但刘望太子的位置,从来坐得很稳。但虽然稳,别的皇子的娘家,都蠢蠢欲动,想为自己的主子寻找机会。但到刘望拿到兵权这一刻,几位年长的皇子恍然,发现太子的地位前所未有的稳固,再争,恐怕也争不过。一时间,诸人意兴阑珊,也有人不动声色地倒向太子一方。
而下棋下到这一步,太子身后最大的功臣,就是谋划这一切的徐时锦。她诱引双方入局,达到自己的目的。虽利用了太子,但仍给爱人送去了一个锦绣前程。可惜她所为,除少数几人,无人得知。
太子不光有这么一件事。他已过弱冠之龄,婚事再无法推脱。陛下交代礼部,为选太子妃,交给太子亲自过目。待战事一稳,太子妃就入主东宫。
徐家家主谨慎请徐时锦过去谈话,问及她和太子的感情云云,并许诺,徐家尽力保她,请她不必担心。
从书房出来后,望着夏日午后暖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日光,暖香真心为姑娘高兴,“姑娘,这下你放心了吧?家主都跟姑娘谈了,那肯定没什么问题了。”
徐时锦笑容极淡,“反常即为妖啊。”她顿一顿,“暖香,我从十四岁跟沈昱解除婚约,在皇宫为女官五年,出宫一年,已蹉跎六年时光。六年间,没有人帮我,没有人疼我,桩桩件件让我如意的事情,全是我算计来的。爱情,权力,地位,全是我自己拼出来的。”
“……是,姑娘很厉害。”暖香轻声。
徐时锦侧了侧头,目中略迷惘,“但近来,我总在想,那些算计来的东西,也许并不属于我。我……我,”她唇角发白,挤出一个无力的笑,手撑住额头,“我有些后悔了。”
“……!”暖香惊愕睁大眼,“后悔?!姑娘,你不能后悔!你正在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就快成功了,这时候后悔,你会失去一切的!”
徐时锦无言,连暖香都知道,她到了身不由己的这一步。
可她觉得特别累。
这些日子,她总在做梦,梦到入宫以前的事,梦到自己稍微不那么充满阴谋算计的童年。
她开始想:这一切是不是值得?权力是不是那么重要,爱情是不是真的,帝国的最高位子是不是能得到?但凡有一个不如意,都能证明她的失败。
这是一个危险的想法,人一旦开始反思自己,就是后继无力的先兆。
徐时锦开始害怕,这个危险的想法,总是莫名其妙从她脑海中窜出,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她还没有看不到前路,心里却已经畏惧——这都有些不像她了。
徐时锦日渐沉默。
“那天见沈公子的事,姑娘真的不跟殿下交底吗?”暖香又问,担忧满满。徐姑娘私下跟她说过沈公子说了些奇怪的话,按照往日姑娘的行径,她肯定一点都不犹豫地告诉殿下。但暖香看着,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姑娘也丝毫没有交代的意思。
但是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姑娘跟沈公子见过面啊!姑娘这么聪明,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如果不主动说的话,这会在她和殿下之间埋下一根刺,让他们的感情变得危险呢?
暖香一问,徐时锦又开始觉得累,又开始怀疑自己——像这种连信任都要算计的爱情,真的是爱情吗?
爱情中当然需要信任,当然不应该有怀疑的种子。但每件事都要交代,每件事都要解释清楚说“我心中无愧,你要相信我”,这真的是爱吗?
这真是一个危险的想法。
但她控制不住……
“姑娘?”暖香看徐姑娘在发呆,更加忧愁了。以前姑娘自信满满,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迷惘。
“……哦,”徐时锦回神,“我会说的。这件事比较重要,信中说不清楚,等我有机会见了殿下,我会亲自向他说明的。”
她和沈昱的见面只是小事,更重要的事是沈昱给她的暗示。这种暗示牵扯的太大,徐时锦应该立刻跟殿下说。但她又给自己找借口:我不是不想出卖沈昱,我是因为想查清楚真相,再告诉殿下,我不想让殿下陷入恐慌……
但这种想法的开始,本就昭示着她的心中有鬼。
总是暂时太子忙着战事,不会跟徐时锦联系。徐时锦有了喘气的机会,想借这几天功夫,多想想自己的心意,想想自己该何去何从。
在邺京风雨满楼的时候,边关那边的小镇上,刘泠和沈宴倒是怡然自得。沈宴跟刘泠说,快天亮的时候,魔教人带着边关将士赶到,大魏人撑到了援兵,危险已解除。至此,锦衣卫被陛下安排的任务已经没必要完成,而沈宴和徐时锦商定的任务已经完成。锦衣卫回京复命,沈大人却不急,陪刘泠慢悠悠往回走。
皇帝很体谅他:发生了这样的事,阿泠肯定心情不好,沈大人愿意牺牲自己成全阿泠,陛下觉得自己没什么不高兴的。他不光不会怪罪沈宴,且回京后,因为沈宴的功绩,他还会再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