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不迟疑地说:“陛下,算是给妾的赏赐,让妾再见他一面吧。”
刘昭没有回答,一时之间帐子里沉默异常。
许久,刘昭才道:“好”冷冷的,淡淡的,他转过身去往外走,道:“随朕来吧。”
邓节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允许了,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甚至做好了他会一怒之下挥剑杀了她的准备。
见他松了口,邓节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快步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离开营帐。
徐泽此前指的路并没有错。那条被树林遮蔽的羊肠小路确实通向镇崖。小路两侧的丛林里埋伏着刘昭的人,都是目力极佳的弓弩手,隐藏在山林之中。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就走出了小路,出现在眼前的是飘着“赵”字大旗的赵军营帐。
营帐这头的士兵显然是认得刘昭的,看见他显示跪地行了一个礼,规规矩矩地道:“陛下”
“赵胜将军呢?”刘昭道,也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
士兵恭敬地回答:“赵胜将军方才刚同其余几位将军议事,眼下应该已经结束了,可用属下去同传一声。”
“不必了”刘昭道:“带朕去见赵翊。”
士兵抬头看了一眼刘昭身后的邓节,欲言又止。
刘昭道:“她是朕身边的人,不必担心。”
士兵这才抱拳道:“诺”又起身道:“陛下请随属下来。”于是在前引路。
这军营很大,布阵也十分奇特,各各阵营离着并不远,呈同心圆式布局,之间有士兵把手,五人一队,半个时辰一换防,其间又相互连接,如织成了一张网般。
而最中间的就是关押赵翊的地方,赵胜如此安排,恐怕就是以防赵翊脱逃。
他其实是可以当即杀了赵翊,以绝后患的,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想来他还有别的什么目的,或者是想要将他押到颖都斩首示众,以为自己在全天下人面前立威,又或者他是想从赵翊的口中探听到什么秘密,赵翊还有留着的价值。
这么想着,邓节已经被带到了营地的中心,士兵撩开帐帘,邓节随在刘昭身后进去,却发觉帐子里是空的,什么人都没有。
正狐疑,士兵已经走到了一个大红木箧子前,将红木箧子推开,底下赫然是一个暗门,宽度只能容纳一人。
士兵向刘昭行了礼,然后便退下了。
刘昭看了一眼邓节,从她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急切和担忧,与之相反,他的眼里却没有什么情绪,只道:“他就在这下面,同朕下来吧。”说着取了架子上的一盏油灯,慢慢地沿着地道下去了。
邓节则跟在他的后面。
这地道里弥漫着发霉的味道和泥土的腥味,因为是赵胜专门为赵翊准备的,所以挖得极深,其中还有些曲折,周遭没有灯光,只有刘昭手里的那一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走了许久,方才看到洞口那一头的暗黄色的光亮。
洞口安装着铁门,刘昭打开,邓节随着进去,这才看见里面的景象。
比起地牢,这更像是个地窖,长宽都约有十丈,赵翊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他的身上还穿着那日的战服,只不过铠甲都被卸掉了,只剩下暗红色的里裳,里裳也破破烂烂的,像是被鞭子抽过,都是血痕,有的还没有结痂,正淌着血,他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都是伤口,嘴角也是青的,双手双脚都被沉重的铁链子栓着,手腕处磨得露出了血肉。
他就这样狼狈的坐着,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眼帘也是垂着的,仿佛睡着了一般。
“诺,你不是要见他吗?”刘昭睥睨地看着赵翊,如此对邓节说道。
一切好像是颠倒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变成了刘昭,狼狈不堪位居人下的变成了赵翊。
赵翊听见了,却也没有任何反应,仍是耷拉着脑袋,不死不活的样子。
“你放心吧,他没有死,暂时也起不了,赵胜要留着回了颖都再杀他,昭告天下,也为自己立威。”刘昭冷漠地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说着缓慢的走上前去,一脚踢在了赵翊胸口。
赵翊从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声响,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什么话都没有说,像是一个垂死之人。
“你看见了?他没有死?”刘昭对邓节说,又淡淡地道:“赵胜自会处置他,我们走吧。”说着便打开了铁门,却发觉邓节没有任何动静,他回过头,看见邓节仍然立在原地,直直地看着赵翊,眉头蹙着,手攥地紧紧的。
她看着他,觉得像是看着另外的一个人,这个人怎么会是赵翊呢?她不敢相信,他是那样的聪明,聪敏到了狡猾的地步,他微微上挑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的衣裳虽然不华贵精致,却永远是干净整洁的,他的头也总是微微扬着的,带着几分不屑和冷漠。
她还记得他们大婚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就命人将吕复使臣的头给砍了下来,鲜血溅在了婚礼的堂前,太极殿上他当着百官群臣的面,谈笑着就令人绞杀了身怀六甲的贵妃。
如今呢,他狼狈的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任由着别人拳打脚踢,鞭打折磨。
这个人怎么会是赵翊呢?他怎么可能会败呢?
她仍然没有办法相信,就好像一直以来依靠着的一座大山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