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邓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话堵在了喉咙。
女人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他知道吗?你怀了他的孩子?”
邓节诚实的摇了摇头。
女人微笑道:“原来是这样”又说:“他会很高兴的,他知道后会很开心的,我所带给他的怨恨和痛苦,都会因为这个尚未出事的孩子而烟消云散。”
邓节忍不住道:“既然你知道他很痛苦,又为何要出口伤人呢?”
女人默了默,说:“他不该伤害我的孩子,伤害他的兄弟。”她兀自一笑,将方才的话否决,道:“是我没有选择他,作为一个母亲,我没有办法两全。”无论是掌心还是掌背都是肉,她抬头看向邓节,笑道:“你现在还不会明白,等你以后有了更多的孩子你就会明白的。”
邓节说:“我一辈子都不想明白。”
女人笑说:“最好是这样。”她轻轻叹息一声,拿过床边的药碗一饮而尽,道:“赵翊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了,我的过错,也由你来替我挽回吧。”
她看着邓节的眼睛,说:“替我好好待他。”
邓节不自觉地回避了她的目光。
女人也不介意,笑道:“他会怎么对我?还是想要杀了我吗?”
邓节说:“不会”又道:“他会放你离开的,你想要去哪里?”
女人说:“不知道,我到宁愿死在这里。”
邓节默了默,起身说:“过一会儿,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女人正奇怪,只瞧见帐帘被掀开,两个年轻的小伙子谨慎的进来,身后还有一个四十出头的瘦瘦高高的汉子,女人的眼里顿时闪过了光芒。
两个小伙子看清了床榻上的人,登时红了鼻子,扑上来抱成了一团,道:“娘”
女人也蒙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惊喜的摸着他们的头发,眼睛发红,笑道:“你们都没事?快让娘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没有。”两个小伙子在她面前来回转了两圈,道:“我们没事儿,娘,爹也没事儿。”说着那个高高瘦瘦的汉子也凑了过来,唯唯诺诺地向邓节弯腰行礼,道:“谢谢夫人大恩,谢谢太尉大人大恩。”两眼里闪动着泪花,对榻上的女人道:“我们没事儿,我们都没事儿,军师大人说了,今天就可以放了咱们回家。”
两个小伙子也泪眼汪汪,道:“娘亲,我们回家吧。”
女人边流泪边笑道:“好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邓节远远的立着,旁观着,一时心头百感交集,心绪万千,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这团聚的景象太过于刺目了,像是针扎一样,生生得疼,却又流不出血来,难怪赵翊来都不肯来。
高高瘦瘦的男人好声好气地问邓节:“夫人,我们可以离开了吗?”谨慎的,小心翼翼的。
邓节这才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道:“可以。”
男人这边坐在床榻边上帮女人穿衣裳穿鞋。都妥帖了,女人便由着她的两个儿子搀扶着起来,往帐外走。
掀开了帐帘,等在帐子外的是程琬。
高高瘦瘦的男人立刻道:“谢谢军师大人,有劳军师大人带我们仨过来了。”
程琬仍旧好脾气的微笑道:“不碍事。”随手从怀里掏出一袋子散碎银子,交给男人,道:“这些银子够你们一家人安顿了,还能置办一点田地。”又揣袖道:“顺便我还想要多说几句,请不要嫌弃我啰嗦,四位若是想要下半生能够安宁的度过,最好还是不要南下了。”
“军师大人是何意思?”
程琬向北面遥遥的一指,微笑道:“去邺城,若是不去邺城城内,邺城周边也可以,就是不要去颖都,更不要去南方,务必记住一点,太尉大人所在的地方,才是你们一家人最安全的地方。”
男人立刻领会,连连称是,又对妻儿道:“咱们走吧,就听军师大人的话,咱们去邺城。”
两个儿子也都同意,女人却没说什么,只是回过头看着邓节,邓节对上她的目光,怔了怔,女人轻轻的开口,只道:“替我好好照顾他。”说罢,在儿子和丈夫的搀扶下离开了,徒留邓节一人若有所思的立在原地。
四人的身影远了,若有若无的还能听到几句他们的声音,两个小伙子又笑又惊,围着母亲东一句西一句地问道:“当朝太尉大人真的是我们大哥吗?”“我们这下子去邺城,能做官吗?”“太尉大人若是废了天子,自己称帝,我们是不是也成了皇亲国戚了。”
声音随着人影一点点远去了。
程琬站在邓节身边,目送着他们离开,夕阳的光打在他们身上,拉出两条黑黑的人影。
直到邓节收回了目光,程琬才问道:“主公还是不想见她吗?”
邓节转过头往营帐走,两人一前一后,起风了,秋天的夜风格外的冷,邓节说:“他怎么会愿意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程琬道:“也是”
邓节将被风吹散的一缕发别在耳后,说:“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就这么放了他们,他从来不是个宽容的人。”
程琬说:“或许对于主公而言,他们已经不再重要,生身父母不再重要,死去的宋绾也不再重要,对于他来说,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
邓节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有意的在躲避着什么,走回了营帐门口,她转身对程琬道:“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军师也请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