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急报放在案上。
蒲茂定住心神,目光投落其上,跪坐的姿态笔直,被案几遮掩的双方紧紧攥着衮服的下摆。
他心中想道:“孤,是大秦的天子,孤,一定能想出应对之策!”
“曹斐、氾丹统陇兵五万,驰援陇西。陇地之兵,倾国也就四五万之数。现在,襄武城中守卒近万、阿瓜所率五六千、麴爽部近万,这就两万多人了,再加上张韶、赵染干部和留戍谷阴等地的营头,令狐乐又哪里还有五万援兵可遣?他这一定是在虚张声势!就算加上他所谓的‘府兵’、‘诸胡部落兵’,他真能拼出个一两万人,战斗力也必然不强。”
“褒斜道是那么容易攻下的么?阴洛、张景威两部顶天了,三四千人而已,靠此三四千人就攻褒斜道,攻我咸阳?痴心妄想!这一路贼兵最多能给阿瓜壮个声势罢了,不足为虑。”
“至於桓蒙,孤之手下败将也,桓若虽有将才,要想攻陷南阳、再克武关,入我关中,却也是几无可能!”
“……唯这李基叛乱,与张韶、赵染干合兵,内外夹击,仇泰大败?”
蒲茂的视线定在了第二道急报上头。
“李基怎会叛乱?孤待他甚厚,太原重镇,孤任他镇守,而丝毫无有猜疑!且日常给他的赏赐不断!又那张韶,拓跋倍斤不是正在攻打朔方郡么?张韶怎会带兵从朔方南下到上郡?……这会不会是一道假情报?”
无法相信的念头在蒲茂的脑海中此起彼伏,但是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道军报肯定不会是假的。他努力地沉下心,暂把李基为何会叛乱、张韶为何能从朔方南下这两个疑惑按住,继续想道:“如果不是假情报的话,李基部约万众,张韶、赵染干两部合兵,加上朔方的府兵和铁弗匈奴等胡部可出之兵,差不多亦万人,这就是两万步骑!
“上郡与我咸阳间,虽有平阳、北地等郡为隔,我咸阳亦虽有戍军驻扎,但是其间并无山川险隘,且相距只有六百里远近!仇泰兵败,贼往咸阳进犯的消息,估计三四天里就能传到咸阳!我咸阳固不会有失,然一旦闻知两万贼兵进犯,咸阳士民却只怕会因此震恐!”
何止咸阳士民会因此震恐,不要忘了,咸阳京畿、周边,并现如今可是住着众多的慕容鲜卑各部民,以及和慕容鲜卑部民一样,亦是被蒲秦强迫迁徙至此的其余各胡种诸部民。
而且,不仅仅是慕容鲜卑各部的部民、其它诸胡种各部的部民,咸阳城中还有大批的慕容鲜卑和其它诸胡的降臣、降将,亦即他们各部的贵种、豪酋在。
同时,原本住在咸阳周边的氐羌各部,现而今,其中有相当的部分则被蒲茂迁徙了出去,分散到了冀州、豫州等新得之地。
换言之,咸阳内外现在的诸胡情况,是别种胡的人数涨,蒲秦“国人”的人数减。
迁慕容鲜卑等胡入关中、迁氐羌各部胡出关中时,孟朗、仇畏等臣难得的同一意见,力劝谏止的情形再度出现眼前,蒲茂的手心出了汗。
但是此时此刻的蒲茂,并没有后悔的意思。
“海内战乱百年,唐胡之间、诸胡之间,彼此视为仇雠,要想一统海内,澄清天下,还太平於世间,使孤成千秋之圣主,解决唐胡、诸胡的矛盾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这件事,孤没有做错。”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细想,这会儿也没功夫细想。
蒲茂接着想道:“咸阳士民倘若震恐,恐怕咸阳就会出乱子。”
一路想到这里,蒲茂下意识地抬起眼,往帐中去寻孟朗。
眼才抬起,他已想起,孟朗连日水米不进,这两天身体还又发起肿来,已是常常昏睡不醒,早就是不曾再来参加过军议了。
最初的念头重回脑海,蒲茂想道:“孤,是大秦的天子!孤,不会想不出对策。”
“大王,事急矣!仇泰兵败,贼兵将犯咸阳,大王此际身不在朝中,我重兵在外,咸阳朝野势必惶恐,臣敢请大王,回援咸阳!”说话的是苟敬之。
蒲茂尽量拿出沉稳的语气,说道:“咸阳有世子监国,并有我精锐的戍卫军,且仇公等我大秦的栋梁都在朝中,仇泰虽败,咸阳料无忧矣。”
“大王!可是不但仇泰兵败,还有桓蒙的荆州兵犯我南阳,欲袭武关;阴洛、张景威攻褒斜道啊!大王,我咸阳现在已是三面告警!世子年少,恐怕难以安抚人心。”
同蹄梁等苟敬之说完,也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说道:“大王,关键的问题是,咸阳京畿现聚居了十万之众的慕容鲜卑及诸部杂胡,若是彼等诸胡趁机?”
苟敬之倒没想到这个,被同蹄梁一句话提醒,面色陡变,立刻说道:“大王!臣请大王即召慕容瞻来见!”
咸阳聚居了十万之众的慕容鲜卑、诸部杂胡的部民,这可说是“内”。
慕容氏的宗室、战神慕容瞻率领部曲万众,与陇兵对峙於狄道,这可说是“外”。
万一慕容瞻投降,或者与定西私下达成协议?
那咸阳,可就是真的要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了。
苟敬之虽然只说了一句“召慕容瞻来见”,但他的潜台词,说这句话的背景,蒲茂自是心知肚明,闻言顿怒,说道:“这种话不要再说!慕容瞻为孤浴血鏖战於狄道,已阻麴爽部援兵近月,使麴爽部不得半步寸进,功劳卓著,孤当有赏,这个时候召他来见作甚?”
苟敬之等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