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无声无息地起了雾。
初时,雾气尚稀薄,但渐渐变大,不多时就弥漫了天地。
腾腾的雾气里头,两支部队将士打着的火把,从映出前路,变成了朦胧的点点。不时有看不清道路的兵士被什么东西绊倒,到的后来,战马也有被绊倒的了,有那兵士稍微密集的队中,往往一人摔倒,连及一片,人仰马翻,宽大的行军面中,时不时响起惊呼叫声。
……
玄水那边来的这支部队,当然便是慕容武台所部。
这位年轻的慕容宗室,自慕容瞻降秦以后,靠着他的勇武敢战,已成为了慕容鲜卑最为著名的将星。他这会儿没有骑马,也没有披挂他镀金、嵌银的兜鍪和铠甲,但虽然没有神骏战马、闪亮甲胄的衬托,於旁人眼中看去,他依旧是神采焕发,英挺雄健,——与他的鲜卑名字去斤抹何当真是十分的匹配。去斤,清澈的,抹何,少年;去斤抹何,美少年之意也。
慕容武台亦确是心情甚佳。
这些日,主动从各地汇聚而来、加入到他部队中的草原、北平、辽西等各胡部之兵一天比一天多,这让他直观地意识到,慕容鲜卑的威望如今在幽州、在北边的草原上还是十分的显著。
苟雄部的具体情况,慕容武台已经探查清楚。
他知道苟雄部现有之兵不过两万上下,他想道:“我部之棘城兵、龙城兵皆骁悍之士也,无不一当十;并且我帐下现在的兵马总数亦不比苟雄为少!苟雄他不缩回蓟县,凭城顽守,反而敢东进来与我战,这一场仗,我一定会能打赢!这场仗打赢,蓟县必定震恐,我再与倍斤合兵,袭克蓟县!便是蒲洛孤的援兵赶到,我凭大胜之威和蓟县在手,也能抵抗。再待击退蒲洛孤的援兵,我就可大举召会幽州、草原诸部,从容收复幽州各郡!以幽州为根基,未尝不能使我慕容氏二度君临中原!……自然,在这之前,我得先把倍斤解决掉,这是一头毫无信义的狐狸,更是头吃人的恶狼,不把他解决掉,他早晚会又一次背叛我慕容氏!”
正在憧憬美好的未来,几个将校高举火把,小心翼翼地穿过浓雾,到了他的身边。
“大王,雾太大了,老马都不能识得路途,雄鹰的锐眼也无济於事。这样的雾中没办法行军。接连已有好几个战士摔伤了胳臂,不能让我们勇敢的健儿们还没有上战场,就失去了杀死敌人,为大王效力的机会!要不然,先就地驻扎,等雾散后,再作前行吧?”
这几个将校与军中那些从中原回来慕容氏祖地的将校不同,皮肤俱皆粗糙,面孔上多是深若沟壑的皱纹,双眼流露出饱经风霜的沧桑,说的鲜卑话也与从中原回来的那些人的“优雅”不类,透着粗野,并带着牧人的语调,——他们都是慕容氏留住在棘城、龙城各部的酋率。
慕容武台很尊重他们,打眼看了下前方,的确雾气浓重,尽管有火把照亮,也最多只能看清数步的远近,顾望周边,就如是身处传说中的鲜卑神山,乃至可以看到浓雾的涌动。
稍微犹豫了下,慕容武台心道:“这样大的雾,我军没法行军,料来氐虏也没法行军。”估摸了时辰,又想道,“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天亮后雾即便不消,却也足够兵士们继续前行。”一个时辰罢了,不要紧的,他这样想着,接受了这几个将校的意见,说道,“好,就等雾散了再进军!”
……
慕容炎的部队向西,过卢水,约十余里处。
苟雄部。
同样有几个军将找到了苟雄,请求说道:“大人,本就夜深,雾又大,路都被遮住了,什么都瞧不见,兵士、战马摔伤的好些!敢请大人下令,先停下行军,待雾散再行吧?”
苟雄说道:“你们说慕容武台会不会等雾散了再行?”
几个军将你看我,我看你。
一人答道:“这个……,末将等不知。”
苟雄说道:“你去查查,他要停,我就停。”
这军将挠头讪笑,说道:“大人莫要说笑,这可怎么查?”
苟雄怒道:“索虏正往濡水前进,我军若不能及时抵至,被白虏抢先过了卢水,那我军就将会被索虏、白虏包夹在濡、卢两水间这块东西才百里的区域内,你们是想全军覆没,是想老子被倍斤、武台砍了老子的头去么?”
这几个军将噤若寒蝉。
苟雄说道:“不许停!继续行军!最迟天亮,我军要赶到卢水!”
……
天亮后不久,朝日在浓雾中露出了点影子,雾气稍稍淡了些。
苟雄部到达了卢水西岸。
驰马到岸边,极力眺看,对岸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见,苟雄倾耳细听,除掉河水流动的声响,无有半点的动静从对岸传来。晨风拂动水气,扑到苟雄脸上,他心情大畅。
“白虏还没有到!传我令:立刻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