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惊的张龟,咽了口唾沫,不敢耽搁,慌忙捧着急报出门,一瘸一拐地斜斜穿过院子,直奔院北的听事堂,踩阶上廊,趋入堂中,面禀莘迩。
莘迩听见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响,就知道是张龟来了,略抬头往堂门口看了眼,随即重把目光落到正在看的公文上,说道:“长龄,什么事啊?你这般急切?”
张龟扭着腰,尽快地迈动步伐,到了莘迩案前近处,把手里拿的那消息呈给莘迩。
莘迩将在看的公文随手抽出前边已经看完的那一页,递给张龟,说道:“异真的来书,他说蝗灾大致已经消弭掉了,问我何时把州治迁到金城县来。长龄,你说何时迁来为好?”接住张龟呈送的消息,放到眼前去看,却是才看两行,神色微变。
那消息的内容是:西平太守张道将三日前出县巡视各乡的赈灾、除蝗虫虫卵及种豌豆苗的各项情况。巡视的路上,他碰上了麴家的两个子弟。可能是凑巧,在给张道将的车驾仪仗让路的时候,其中一个麴家子弟的乘马忽然受惊,把那麴家子弟摔了个跟头。
这和张道将大概是没有关系的,但哪知那两个麴家子弟却顿时就不干了,将之怪到了张道将的头上,说是他的车驾仪仗吓到了那匹马,所以那马才会尥蹶子。
於是,跟着这两个麴家子弟的数十麴家门客,便围住了张道将的坐车,叫他下车道歉。麴家子弟既是无理取闹,张道将又身为本郡郡守,要脸面的,他怎肯愿意?两下便就僵持。直到后来麴家的一个长辈闻讯,赶到现场,那两个麴家子弟这才罢休。张道将也才算得解此围。
张龟没怎么看羊馥的来书,等莘迩看完了这道消息,愤慨地说道:“明公,不意麴氏子弟跋扈至此!张道将和麴家子弟起的这场冲突,虽然最终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可张道将在西平郡的威望恐怕会因此而一落千丈,这会不利於他日后的治郡,……从而也就不利於明公把他调任西平的目的实现!明公,龟愚见,这件事须当慎重处理!”
“你觉得我应怎么处理?”
张龟说道:“当务之急,一个是稳住双方,万不能使事态发展、恶化;再一个嘛,龟愚见,是不是需要想些什么办法,来帮助张道将恢复一下他在西平郡的威望?”
莘迩先没有回答张龟,借再看一遍这道消息的空儿,脑中急转,寻思分析。
没过多久,莘迩定了主意,徐徐放下这道文书,刚才略微吃惊的神色已不复存,笑道:“长龄,你要相信张道将。”
张龟问道:“明公此话何意?”
莘迩抚颔下短髭,说道:“我只有都督诸州军事之权,无有行政之权。张道将和那两个麴家子弟的冲突,是他郡中的事儿,我不好插手。这件事,就让张道将自己去解决罢!”
“让他自己解决?”
莘迩笑道:“张道将何人也?其从父谁人也?其诸兄谁人也?你还怕他解决不了此事么?”
西平麴氏是陇地阀族之一,建康张氏也是陇地阀族之一,两家在陇地的名望并无差别,甚至张氏在士林中的名望还比麴氏要高,此其一;张道将的从父张浑现领中台事,他的两从兄,武都太守张道崇也就罢了,道崇之弟张道岳却可是河州郎将府的府主,此其二;历经过下狱等磨难和出任祁连太守的锻炼,张道将而下也早已是今非昔比,此其三。
按着莘迩的话,张龟细想了一番,还真是这么回事,张道将想来应是有能力独自解决此事的。
张龟说道:“那这件事,……暂且不管?”
“不管!”
要说张龟和张道将还是有仇的,自张龟叛出张家,张道将就再也没和他有过联系,包括现在两人同在河州为吏,张道将也一封信没有给张龟写过。张龟当然更不可能主动去与张道将联系。莘迩知道,张龟适才之所以提议要不要想办法帮张道将恢复他在西平郡的威望,实是无它缘由,为的只是保证莘迩接受黄荣建议、调任张道将出任西平太守之目的的能够实现。
——调任张道将出任西平太守的目的,自然就是进一步地削弱麴氏在河州的影响。
麴氏的家乡在西平,其族在西平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
张道将到了西平就任以后,却是不负莘迩的厚望,当真十分尽心,采取各种措施,不遗余力地打击麴氏於西平郡中的势力。他先是在他的郡府里头,几乎没有辟用麴家的子弟,——要知,西平郡府的功曹、主簿等类大吏,以前可大多是只有麴氏子弟才能担任的;继而,他又抓了两个违法乱纪的麴家门客,——麴氏门客犯法的多了,之前历任的西平郡守哪个敢抓?他这相当於是在直接打麴氏的脸;河州多羌,西平郡的羌人不少,再接着,他大力扶持没有投靠麴氏的几个羌人部落,并对投附麴氏门下的羌人部落疏远淡薄。
张道将上任才月余,就干下了这么多针对麴氏的事,麴家子弟对他的不满和衔恨可想而知。
从这个方面讲,那两个麴氏子弟的无端生事,委实也是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