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木征倒地之时,见那女子乌发披面,头盔也早已脱落,双眸娇润清澈,眼周有些微红肿,风姿仪态丝毫不乱,就是形象太过狼狈,躺倒在地还未来得及爬起来,旁边那星眸男子焦灼的眼神明显暧昧。…他征战吐蕃大小部落十余年,从十六岁开始今后,还未跌得如此狼狈,不知为何,他只感觉到了一阵好笑。
于是,在一众注目的眼光之中,吐蕃历来最为英明调兵遣将无一不娴熟的瞎木征王子躺倒在地,忍不住长笑出声,吓呆了一众吐蕃将士。
夏友趁此机会将自己背上伤口摸索着略作止血处理,众人只注目场中那躺倒的一男一女,若见得他二人有反应,也好及时做出应对。
就在这静默的片刻,突听得城外传来奔腾马蹄声,震得大地颤动。那倒地的二人爬起来便往城墙旁边去看。
城外一条几十里的火龙,绵延而来,火把之下映着旌旗之上的狼头,竟是突厥大军的旗号。英洛回望一眼瞎木征,只见那人笑意早凝,面色沉重,低沉吐出三个字:“狼突厥!”
英洛浑身激起一阵冷汗,见机得快,厉声喝道:“关城门!”下面混战的吐蕃军与大周军竟是收起屠刀,争先恐后去关门。突称大军堪堪驰近城楼,大门刚关,极是惊险。
瞎木征将面前女子深深看了一眼,道:“英将军,此次怕是我们都再劫难逃了。这应该是阿史那达曼的王骑军。”原来是西突厥军队。
只听那女子清越之声道:“王子高见!如此形势之下,你我势必得达成城头之盟。虽然,我大周百姓恨你如骨,但你看看………”她纤长手指径自朝那火光冲天之地指道:“那里……那里,尸积成山。但,我不能让我手下这三万大好儿郎葬身此地!今日,我英洛在此发誓,有朝一日,我必要王子你偿还今日犯下的累累罪行!”旁边大周诸人,闻听此言,皆露赞赏之色。
瞎木征轩眉轻挑,居然痛快答道:“古来征战,哪有不血流成河的道理?从来就是成王败寇。英将军未免妇人之仁了些!不过,今日我二人也唯有联手一策,才能将这狼突厥拒于门外!”
英洛讽道:“王子须得明白,这门乃是我大周的门,而非你吐蕃的大门!我英洛可从不做前门拒狼,后门迎虎的买卖!”
二人结盟已毕,遣各自部下前去传令,令城内诸停止战斗,火速在城门之前集合。
城外火把连营,那些突厥军来势凶猛,瞎木征十万大军的营帐刚好做了他们今夜的宿地。眼见已到子时,火光映得中天星子惨亮,只见半日之前还是吐蕃大营,现下已做了突厥狼部之地,正中王帐灯火通明,竟传来莺歌燕舞。瞎木征与英洛各自在心中揣测,难道是西突厥大汗阿史那达曼御驾亲征?否则这大营之中敌军阵前,还有谁能如此胆大,竟敢公然歌舞调笑取乐?
城楼之下吐蕃军与大周军分列两地。皆注目城楼之上的两军将领。
英洛见突厥军一时不急攻城,招呼手下去城中寻得那些受伤的战马,杀了取来食用。受伤之人将伤处草草包扎。半个时辰之前两国人马还斗得你死我活,此时却各自分开,去民居寻得铁锅来,炖食马肉。谁也不能确定,天亮之后,这座孤城是否还守得住?且两国敌军,此时阵前结盟,诸将虽口中不说,难免心中各有所思,一时不能表述。
也有饿得狠了的人,将火旁那烧得焦香的马肉直接撕来食用。城楼风大,更有兵士从没有着火的民居之内取得被褥来,铺在城楼之上。英洛既得了空,自是同夏友一起,将周峥衣甲尽除,检查身上伤口,一一包扎。周峥早已气息奄奄,昏昏沉沉,旦夕之间,便有性命之忧,令英洛焦心不已。
清 醒
甘州城的秋夜甚是寒凉,英洛就地而坐,紧握着周峥长满了老茧的大手,他全身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却仍然 没有要醒来的先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生命的迹像在他身上越来越淡,几乎要消失不见,英洛的心渐渐的下沉,掉进了一个深深的无底洞……
夏友强撑着挪过来,柔声劝道:“洛洛,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她似乎吓着了,秀美的眸子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清醒了般,轻轻地放开周峥的手:“衡,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吧!”
他微微向后躲了一躲,事到如今,见她细心的团坐在周峥身边,甚直,那种茫然无措的神情,都让他的心不受控制的紧缩成团。后背的痛楚早已麻木,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
城下远远跑来一面目焦黑的少年,神情仓惶,脚步如风,一叠声道:“少将军……少将军……”
那声音有点熟悉,他猛然记起,这少年,不正是周峥的陪嫁小厮,名唤文英的?
英洛也已看见了那少年。
但见她急急地伸出手去,欲探触夏友额头,在他后退闪避之际,又朝前迈进了些,不容置喙地贴近了他,一摸之下,吃惊道:“衡,你发烧了?”
夏友本身就是大夫,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又能如何不知?但眼下这火光冲天的甘州城,兵慌马乱强敌环伺着的,一时之间哪里找医治自己的药材呢?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之中,他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冰凉 的怀抱,盔甲碜人,然而那气息让他不由浮上满足的笑容,甚至将那突然而至的少年愤怒的脸置于脑后,安安心心的昏了过去。
文英抹了一把脸上黑灰和着血泪,愤怒道:“少夫人,你……你……”
话未说完,瞥见一旁静静躺着的周峥,忙扑上去探他鼻息,口中连呼“将军……将军……”,耳边传来那女子冰凉无力的声音:“他还活着”心中猛的一松,却听她又接着道:“不过,离死也不远了!”
文英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住,轻轻将周峥置于被褥之上,转头高声气道:“少夫人,枉费将军每日里思念盼望着你,你倒好,现下……现下他生死难测,你却与那夏公子在此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既是与我家少将军成了亲,就该一心一意对他,怎能如此的水性扬花,你……你……将他置之何地?”
却见那女子英丽秀艳的面容之上甚是冷漠,淡淡道:“文英,将峥哥哥照顾好!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便也陪他去吧!”不知为何,明明很温柔的语气,文英却在其中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与杀气,心中暗暗思量,现下不是治气的时候,且等我家将军醒来再作计较,满腹怒气与怨气强逼着咽下。
不过一刻,便有兵士端着热水与肉汤而来,那女子头都未抬,吩咐道:“文英,喂水给他喝,若是喝不下去,就撬开他的牙关。过会再喂点肉汤。”
那少年恨恨瞪她一眼,乖乖地依言照做了。
英洛将怀中男子放置在地下趴着,翻开他的衣裳,将后背露了出来,文英眼尖,瞧见那男子后背露出一条两尺左右的刀伤,皮肉外翻,森森白骨依稀可见,煞是惊心。边上有侍卫端来淡盐水,欲为他擦拭?此时却无干净绵布,只见她起身去了城楼背风之处,不过片刻,便拿着团白布而来,展开看时,似是她的亵衣,文英不禁面上一红,她倒是自然得很,一把抓住衣角,用力扯成一条条的,留一点碎布沾着淡盐水将那伤口拭擦一遍,地下躺着的男子虽已昏睡过去,在梦中犹自颤抖,呻吟不绝,可见定是极痛的,却不见她显露半分的怜惜,面无表情,手法娴熟,飞快地将伤口清理干净,包扎了起来。
这样的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