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芜接过面包,扫了眼日期,发现是今天生产的,也就是说这个面包本来是老刘自己买来吃的。
“刘老师,你没吃早饭吧?我们一人一半吧。”苏蘅芜动手把肉松面包撕成两份,递给老刘。
老刘竖眉一瞪:“让你吃你就吃,哪那么多废话,你长这么胖,我还怕你不够吃。”
苏蘅芜说:“老师,我减肥。”
一听说减肥,老刘顿时拍了下桌子,怒道:“减什么肥!你又不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得养好身体!减什么肥!等长大了再减!”
在苏蘅芜的记忆里,老刘是个威风、威严的班主任。
三叉眉毛像座巍峨山峰,显得人很凶,他为人唠叨又很严厉。但老刘并没有怎么关心他,平时从他身边走过,也极少言语。
原主在校并不出彩,几乎没有存在感,如同学所说,走路都是低着头的,极少与人对视,更不要说与人交流。
比他本人更出圈的是他复读四次的经历,出圈到全校人都知道有位复读四年还在坚持的人,更甚者他的经历也会出现在很多家长口中,比如“你再不好好学习,将来就会像那个a中复读四次的人一样,是个废物!”;当然也会出现在很多学习不好的人口中,比如“学什么学,学习那么难,我们学校不也有复读四年都考不起大学的人吗!”
所以一时间,苏蘅芜有些诧异。
他以为按照老刘的性格,自己会被臭骂一顿。
但没有,对方还给了他一个软软的、香甜的肉松面包。
老刘就坐在他对面,问他介意自己抽烟吗,苏蘅芜说不介意,但老刘还是没抽,忍着烟瘾,捏着烟尾巴过瘾。
老刘:“迟到怎么回事?我看你脸肿了,跟人打架了?”
苏蘅芜咬着面包,黑白分明的眼睛被多余的肉挤成一条缝:“摔了。”
老刘:“多大人了,得小心啊!我一直想跟你聊聊,没找到机会,我忍了你小半年了,今天看到你跟我对视,我终于忍不住了。”
苏蘅芜眼仁动了动,脸上表情十分沉稳,他放下面包,直视老刘,见他一脸为难,苏蘅芜心头有底,弯了下唇:“要劝退我吗?”
“砰!”老刘重重拍了下桌子,人年纪大了,稍微一气,整个肺腑都抗议似的发出破风箱声。老刘涨红一张脸,整个小老头缩到凳子里,费力弯腰下去翻东西:“谁说的劝退你!我不许!”
苏蘅芜没说话,抿了抿唇,垂眸看到旁边的肉松面包,咬了一口。
老刘:“当年让你回来复读,谁都不要你,是我跟校长说,让你来我班!现在呢,你跟我说你不想读了!你要是我儿子,我真想给你来两下!”
苏蘅芜:“教师打学生是要上微博热搜的。”
老刘:“别跟老子讲那些!你这孩子,又不是特别笨,怎么就认定自己不行呢!我把你的卷子收集了一份,给你归纳了失分点,然后我就发现啊……”
他絮絮叨叨了很久,厚厚的一叠卷子,愣是让他讲得头头是道。讲完了他自己叹了口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你也记不住吧。我就奇了怪了,你都复读4次了,知识点应该都滚瓜烂熟了,怎么年年考得这么差呢?”
苏蘅芜回忆了一下。
第一次高考,他睡过了头;第二次高考,他生病昏迷;第三次高考,他发烧到失去意识;第四次高考,他挂着吊瓶参加考试,用颤抖手写字,最后发现机读卡没填。
苏蘅芜:“大概是运气不好。”
老刘被噎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你千万不能有不读的想法,还有半年,忍忍就过去了,要真是运气不好,我让你师娘去求个转运符。我跟你说啊,最后一口气就要憋足了,咱们一口气冲过去,别给人生留什么遗憾!卷子你带回去好好看啊,有什么不懂的,别不好意思,一定来问我,你要是怕其他老师,就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找个解疑室。”
“……刘老师,为什么突然想找我聊聊?”苏蘅芜话题一转,想起了那双红色高跟鞋。
老刘若有所思,像是回忆起什么:“老师年轻时候,也跟你一样,害羞不敢说话。本来呢,我老早想跟你聊聊,但每次看到你,我就担心话说重了,伤了你的自尊心……但今天啊,老师看到你真挚的眼神,一下子就觉得,是时候了,一定要找你聊聊。教导主任找你啦?她怎么说?骂你啦?”
“教导主任说我是个废物,让我趁早滚回家。”苏蘅芜黑白分明的眼睛,写满了真挚。
老刘拍案而起:“放屁!老子就觉得你是个天才!这些年轻老师,整天不好好搞教学,就喜欢搞事情!你别听她放屁!给我好好学,让她看看!不用给我争口气,但一定要给你自己拼个未来!”
苏蘅芜疑惑道:“读书很重要吗?”
这回老刘思索了很久,久到苏蘅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老刘说:“这个问题没法绝对回答。老师以前村子穷困、贫瘠、寸草不生。有人为了娶媳妇儿去卖肾,有人为了买一瓶洗发水去卖血……那时候全村人都喜欢卖血,结果一村子人都染了病,老师如果不读书,就没办法从那里离开。”
他坚定地看着苏蘅芜:“但你们不一样了,时代、人、物质,一切都不一样了,老师的过去不是问题的唯一答案,如果你有想完成的事情、想解答的困惑,读书可能不能直接为你解答,但它能够送你去接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