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弟弟,在牛奶的香甜味道中,得以暂时清空记忆,身体和精神都彻底地放松下来。
战场后遗症在士兵中十分常见,许多从前线回来的人都接受了军部安排的心理疏导,但陈今拒绝了,他说:“没啥可疏导的,我健康得很。”
现在让他心慌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家陈天天,简直像被人掉包了似的。
他做饭之前给陈念削了个苹果,让他先垫垫肚子,陈念拿着苹果,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待着,也不说话。
陈今盯了他半天,伸手扯他的脸皮,念叨着:“怪了,你现在怎么这么乖……”
陈念也盯着他脸上的疤,眼睛很亮,彷佛时刻都覆着一层泪膜,一眨眼就要落下泪来,“乖点你不喜欢吗?”
“你是我弟弟,你什么样我不喜欢?”陈今就着他的手,咬了口苹果,闷笑了一声,“我还能把你扔了吗?小崽子。”
陈念又不说话了。
陈今见状,直接把苹果塞到他嘴里,命令道:“吃。”
陈今这次回来,只有两周的假期,两周过后还要跟随部队返回前线。联盟的在役士兵只有攒够积分才能有资格选择是否继续参战,而陈今在前线的近十个月里,只拿到了不到一半的积分,远远不够。
因此,在大部分士兵享受和家人团聚的第一天时,分别的倒计时也开始了。
陈今做了弟弟最爱吃的小葱炒鸡蛋,还在市场买了排骨,头一次没有拣肉少骨头多的边角料,而是专门选了位置最好的肋排,和白萝卜一起炖了一锅。
饭桌上,陈今一直在给弟弟夹菜,陈念也将他夹给自己的菜全都乖乖吃掉了。
但陈今仍觉得心里不踏实,他伸腿,从桌子下碰了碰陈念的小腿,说:“哎,陈念念,跟你哥讲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呗。”
陈今时常感觉自己像个老妈子,总忍不住要过问弟弟每一天的生活。
但这确实是他多年的习惯。
弟弟十二三岁的时候,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回家了也不吭声,照常上学放学。那时候他刚退学打工,找到了第一份正式工作,同时还在理发店当学徒,忙得晕头转向,等他发现弟弟身上的伤还有被撕烂的课本时,已经晚了。
他弟弟本来就胆子小,不喜欢和人接触,经过这些事之后,开始抵触上学了。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要在饭桌上问弟弟,今天有没有好玩的事发生,有没有不高兴的经历。
虽然有时候弟弟嫌他烦,摔筷子,或者在桌子下面踢他,但他还是坚持要问,生怕弟弟受了委屈他却不知道。
以至于后来,陈念由一个不爱吭声的软柿子,变成了一只凶巴巴的刺猬,他都觉得是好事,至少弟弟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像他们这样的人,善良、柔软、富于同情心,这些特质并不是必须的,比起发现世界美好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如何避开世界的阴暗和虚伪,尽可能地规避伤害。
陈念垂下眼睛,回想着哥哥不在的这些日子。
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讲的,他希望哥哥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前线拼命,换来的是被政客消费,被当作可以随意清理掉的过期废纸。
过了很久,他终于想到了唯一一件能够同哥哥分享的事。
“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叫程问音。他的孩子一岁多,是个omega男孩儿,挺可爱的。”
“你记得吗,他是个演员,”陈念说,“我们还打过赌,赌他跟话剧里演他男朋友的那个alpha,是不是私下里也在谈恋爱。”
“名字有点耳熟……”陈今思索片刻,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你在剧院发传单的时候,我们偷偷翻墙,溜到音响室旁边的侧门,正好能看到舞台,就免费蹭了一场演出。”
那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他还没报名参军,在码头打两份工。白天,他和弟弟各自打工,晚上他去接弟弟一起回家,两个人的生活虽拮据但还算过得去,偶尔发愁,但更多时候在笑。
现在想想,还真有点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