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既明接到郑围城的电话时,说真的,他自己也挺意外的。
没想到郑围城竟然是个守信的人。
咳,这不是依据郑围城人品而得出的猜测,而是根据现实。在衣既明签下合约时,包括李林在内的所有人,其实谁也没指望过郑围城能把尾款结清,就像是辛辛苦苦写剧本的编剧,能拿到尾款就会和中奖的概率差不多。这不对,但这就是行业现实。
“其实,”衣既明停顿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给了郑围城听,“抵了尾款也没有关系。”
郑围城是真的没钱,不是故意欠债不还,他为了筹拍《$》,把所有身家都砸进去了,结果赔了个倾家荡产,他想还钱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还。
同样是为了追寻心中的导演梦,郑导和周导的境遇真的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衣既明当初接下《$》的时候特意去了解过。
都是拉资方,周浪依靠他师父小钱编的关系找上了财力雄厚的霍家,郑导却捧着剧本求助无门,最后还是他多年的一个好友实在是看不过去出了手,但郑围城的朋友其实也没多少钱,只是个做小本生意的普通商人。
当时郑围城的准备,是用总投资的四分之三请衣既明,但衣既明却反而更希望郑围城能把前期投入都用到电影拍摄里,等上映之后再结清尾款。
能遇到衣既明这么好说话,只看重剧本的男主演,让郑围城做梦都要笑醒了,可惜,他的好运并没有维持很久。
戏拍到一半,郑围城的好友突然脑梗去世了。继承了财产的儿女互相推诿,谁也不肯认下当初这笔看上去注定无法回本的投资。迟迟等不到后面的资金,剧组差点因此停摆,最后还是郑围城卖了自己在B市仅有的一套小居室,才得以让拍戏进行了下去。
钱都砸在后期特效上了,上映三天又因为实在是没人看,而临时撤了档。
这部电影就像是一个胎里带毒的孩子,众人甚至都没敢指望过能等到看它蹒跚走路的一天。谁想到,也不知道消失之后的郑围城经历了怎么样一番周折,才有了今天的荣誉加身。
“不!片酬一分都不能少!”
郑围城听起来的语气有些过度兴奋,他不可能不兴奋,甚至也许他已经醉了,只是他还在执着和衣既明说,“你放心,哥早就想好了,欠的钱,一定还上。我也不指望什么拿不拿奖,那根本不是咱们能想的,但只这一个入围,就够用卖各国的版权,把当年的投入都翻倍赚回来了。”
“到时候咱们在B市,不,在A国LA市最大的酒店,开一场庆功宴,全剧组的人都来!”
“哥跪下来挨个给你们道歉,还钱。”
郑围城欠了不只衣既明一个人的片酬,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他甚至会有一种被那一大笔钱压的恨不能去跳楼的绝望。
“但是我不能跳啊,我跳了,谁来还你们钱呢?”
郑围城说着说着就哭了,这位来自北方的汉子,却有着一颗再敏感不过的文青心,“你们都是好人,我怎么能让好人没有好报。”
那么难了,明知道郑围城有可能给不了尾款,还愿意跟着他拍下去。
“不怕你笑话,哥当年人间阵法,真的是因为实在是没脸再见你们了。”
郑围城的声音带着哽咽,以及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酸,“我这次本来都做好会吃闭门羹和冷脸的准备了,但是当我用旧号码给你们打电话的时候,你知道有多少人把我拉进黑名单吗?”
衣既明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郑围城现在需要的不是谁来说什么,而是需要倾诉,他真的太苦了,苦到当年每次去剧组都要弯着腰走,只为了也许能在路边多捡到一块钱。
“没有人!对,没有一个把哥拉进黑名单,你们这帮好人可太特么缺心眼了。”
哭着哭着,郑围城就笑了。
“他们都说我运气不好,哪里不好了,我觉得很好,要不然怎么遇到你们呢?这得多大的情分啊。”
衣既明也终于开了口,笑着反问:“我们拉黑你,谁来还钱呢?”
“对,还钱!一个都不能少,三月份,咱们A国的LA见啊,走商业签证,应该快。早点来,我还能带你们去玩一圈,开最好的车,住最贵的酒店!”
“咱们现在有钱吗?”
衣既明问了一个特别现实的问题。
“……没多少。”
《$》未来肯定会卖各国的版权,但也不是现在卖。郑围城手上的钱真没多少,他自己都至今还借住在发行公司老板的一套别墅里呢。
《$》能在A国上映,也实在是郑围城走运,搭对了路子,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真抱上了那么大一条金大腿。《$》在A国的发行公司背景很大,已经不知道为公司捧回了多少座小金人。他们在攻略奖项方面拥有一整套独特的商业流程,十分成熟。
发行公司的老板是真的很看好《$》,这才有了如今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