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调查李家是否私贩私盐给五部的案子,突然因为柳家反水,跳出来咬路寻义徇私枉法,指责他早已知道江南盐务案,只是为了前途放任李家祸害,不管百姓死活,德不配位,能力又瑕。
此事在长安城弥漫开,之前盐务案早已对路寻义有偏见的书生文人借由此事口诛笔伐,大肆批判,长安城的鼎沸瞬间达到高潮。
路寻义倒是一如既往的上下值,一派清风朗月的无畏之姿,没多久,长安城又出了一则小小的流言。
——柳家真不是东西啊,一边靠着路家发达,一边心中摇摆世家,狼心狗肺,不忠不义。
这个流言在某一天出现,然后越演越烈,撑路和倒路两派在长安城整日隔空对骂,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几乎是今年开春最热闹的一件事情。
相比较路家的正大光明,问心无愧,柳家则是自流言出了那日起便大门紧闭,门口冷清。
柳家老夫人常年卧病在床,修养在内院,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坐在暖阁中看着外面抽芽的桃花。
柳文宜端着早食,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祖母怎么起得这么早。”她接过丫鬟手中的暖炉递到祖母冰冷的手中。
柳家老太太已经九十一岁了,是大晟难得的高寿之人,授封为乡君,位同正四品,可比如今柳家如今的当家人从六品下的国子监少丞柳照还要高上两品。
“睡不着了,看看太阳。”老太太精神一向不错,对着自己的孙女笑了笑。
柳文宜抿着唇,布置着饭菜:“我今日特意早起做了蔬菜粥,祖母尝尝。”
柳家祖母一双眼已经澄亮清澈,带着年迈世故却又真挚慈祥,闻言脸上浮现出温和笑意:“这个年纪应该好好休息才对,何必早起为我这个老太婆费心。”
热腾腾的蔬菜粥放在两人中间,切成丁的蔬菜混在雪白的精米中,晶莹剔透,色泽诱人。
“祖母哪里的话。”柳文宜递上勺子,笑说道,“别冷了,祖母吃了我带你去院外看看,桃花开了。”
柳家老太太拿起勺子慢悠悠地吃着,一脸满足。
她原是蜀州严家一名乡绅家的幼女,名叫严秀,少时饱读诗书,却又离经叛道,周游各地,不受世俗约束,直到二十三岁才遇到柳家祖父,相识相爱,定居长安。
可若是抛开这样的流言,细细看去这位夫人,只觉得举手投足间一派斯文秀气,是个深闺教养出来的女孩儿。
她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慢慢说道:“不和你去看花了,去把你爹爹和二伯叫来。”
柳文宜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僵硬。
“我现在好似站在悬崖上,背后是冷风,前面是深渊。”她良久之后,这才轻声说道,“祖母,向前走的路如果注定布满荆棘,双手盈血,该往前走吗?”
“就像路相一样。”
她抬眸,那双寡淡但清亮的眉眼微微蹙起,春水含波,涟漪阵阵。
严秀笑着眯了眯眼,伸手揉了揉面前幼孙柔嫩的脸颊,平心静气:“你觉得对吗?”
柳文宜沉默。
“我不知道。”她迷茫说道,“但不论如何,爹爹做得总是不对的。”
“人情翻覆似波澜,朱门先达笑弹冠。”她喃喃自语,露出一点难堪之色。
严秀衰老的眼尾带着深刻的皱纹,可目光慈祥深邃,温柔平和:“为何你要替他们难过,是他们做错了事,不是你。”
“你自小心思重,诸事埋于心中,可慧极必伤,长忧扰神。”严秀虚虚拢住她的手,那双常年耷拉着的眼睛认真地看向面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