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清赔了大钱的建筑公司,兜里有了现钱的石老四最终就把眼睛盯住了自家门前的西山水库。但当他兴冲冲找到镇上的领导说明想承包西山水库搞养殖的来意后,镇党委书记当头就给了他一棒,而且是重重的一棒——西山水库被市里给征用了,市里已经下文要在这里建城市取水点,因为西山水库这里靠近南山,南山那里发现了富硒山泉水,西山这里的水质也应该很不错,为了全市人民的饮水健康与安全,镇上已经被市里明文确定位一级水源保护地,任何个人和企业不得污染破坏。
就在石老四从头凉到脚心都快要愁死的时候,镇党委书记又及时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投资,镇里是一百二十个欢迎。西山水库大坝下面的泄洪滩涂可以开发搞特种养殖,如果需要,镇里还可以出面给征地,西山水库的优质水源也可以优惠供应,只不过要在优先保证城市供水的前提下。
书记的提议不啻给石老四免费提供了一次咨询,这真如天降甘露般让石老四那几乎接近死亡的心田又重新活泛了起来。他““老懒””还真成神仙了,平地木命的他只要从事与水有关的生意,绝处也能逢生。大喜过望的石老四立即就答应了书记的请求。在自己家门口做生意,而且是正好符合自己命运的生意,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齐了,想不成功都难。不过就是拆迁征地新建特种养鱼池前期投资有些大,好在书记可以帮忙搞些贷款,而且柱子答应一年内一定把建材余款结清,石老四也就没有了多少后顾之忧。
石老四再一次大张旗鼓地在西山动工,只不过这次是在泄洪沟对岸邻村的征用地上。这次施工前他再一次专门把““老懒””这个神仙请到工地上给他好好看了一番,最后还给了““老懒””十万元,并答应最后的三十万在他的水产养殖赚钱后一定第一时间就给他送到府上。
你还别说,这次石老四的一切工程都很顺利,不到半年,几万尾中华鲟以及更多的鳜鱼等鱼苗就顺利下水了。对这次的另行开张,石老四很重视,一切也都顺利平稳地进行着。一年时间不到,柱子就按期给他结清了余款,他也顺利还上了大部分的贷款。两年多时间,他的鳜鱼上市,正是年底前的好时候,仅在市里的水产门店里,商品就供不应求。他也学着柱子给自己的水产品打上了葫芦峪富硒一级清源水养殖的绿色有机鱼的品牌。天降甘露,枯木逢春,财源滚滚而来。
收获后的石老四这天特意让人捞了两条即将长成上市的中华鲟,他要亲自带着酬金来好好谢谢““老懒””这个活神仙。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这么畅快地挣过钱了。
拿了钱的““老懒””不想让石老四认为他““老懒””这钱拿的很轻易,决定再让石老四抽一卦。石老四于是很欣然地拿过卦筒,认真摇了半天也不见一只签出来。石老四就又奋力再摇,终于有一只出来了——中下,天雷无妄。接过卦签的““老懒””看着卦辞足有半支烟的工夫没有出声,最后只给石老四说了两个字——守正。弄得石老四一头雾水,心中很是忐忑。
高兴而来扫兴而归的石老四一路上老是寻思““老懒””的忠告,守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老懒””怀疑自己的人品?这不能够啊?!自己的生意跟自己的人品有什么关系?只要商品的品质好,价钱公道,谁管你卖货的人是个圣人还是婊子?一路胡思乱想的石老四一进自家的鱼塘,正碰见自己的老婆在惊天动地地拿着大号抄网在中华鲟的池子里上下折腾。他一下子就火了。
“你这是要作死吗?你疯了?这鱼还没长成,你搅烂它干什么?”石老四大吼。
“兴你往你娘家里送,就不兴我也给他姥娘弄两条?”石老四的老婆振振有词。
“你个臭娘们就知道胡咧咧,我刚才弄了两条是感谢‘“老懒”’哥的,哪里是拿去给他奶奶了?”
“我管你有怎样的借口。过年了,自己家有稀罕的东西,连一条都不舍得给他姥娘,你不要脸我还想回娘家门呐!”
“你……好好好!不就是两条鱼吗?你尽管捞就是。”石老四想起““老懒””守正的忠告,立即冷静下来咬着牙恨声说道。
哼!守正!原来是要我整天守着这么一个糟糠正房。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可她这个无脑无胸、皮肤干枯蜡黄的臭婆娘有什么好守的?不是看在三个孩子的面上,我早就把他给休了。想到这里,本就不和谐的夫妻关系又在石老四的心中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进入盛夏,石老四的鱼塘越发活泛起来。今年的雨水比较充沛,纯洁的西山水库的清水滋养着即将长成的中华鲟鱼。但湿润的空气也让鱼塘边刚刚挂果的梨树招了一种病虫害——害虫形状如豆瓣大小,浑身黑灰色,长满绒毛,样子很是瘆人。梨树叶一经虫害,很快就起疹变黑卷曲枯萎。树上的梨子正是疯长的时候,而这该死的病虫害正让这些长势喜人的梨子面临灭顶之灾。石老四的老婆就很着急。鱼塘里的鱼是那该死的强人的,但这些果树可是老娘我自己亲手栽的。石老四的老婆就买来农药辛苦灭虫。但这些瘆人的虫子好像故意跟这个女人作对——一般的农药对它们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依然在日渐光秃的树上大块朵颐。于是,石老四的老婆就买来各种农药拿这种瘆人的害虫进行实验,结果是只有敌敌畏这种农药对其有效。敌敌畏这种农药具有高磷毒高残留的特性,在现代农业中已被划为禁用的行列。这些敌敌畏还是石老四的老婆在镇上的一家私人的贩卖种子化肥农药的小店里偷偷买的陈年的积压存货。货虽然是陈年的旧货,但效果却是出奇地好。石老四的老婆一经喷洒,那种长着黑灰色绒毛的瘆人的害虫就纷纷掉落树下。果树得救了。石老四的老婆多少也知道一些敌敌畏的毒性,因此她尽量小心地把掉落在地上的毒虫都打扫收集在一起,准备集中深埋处理。很多毒虫堆在一起有好大一堆,至少有一小推车。于是石老四的老婆就去找推车来处理这些瘆人的毒虫。也是该当有事,盛夏时节,有水库的山里的天气,真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没个准的。刚刚还响晴的天忽然就一片浓云飞过来,立时狂风大作乌云翻滚即将暴雨倾盆。天一变,石老四的老婆首先想到的就是晾在外面的衣服,完全忘记了她刚才来找小推车的目的。等到她收好晾晒的衣服,大雨也就下来了。下雨了,而且是大雨,石老四的老婆也就习惯性地留在了屋子里。待她终于想起鱼塘边的路上还有一堆需要她认真处理的毒虫时,地上已经是积水横流了。其实,就算石老四的老婆当时立即来处理这堆毒虫也来不及了,一阵狂风刮过,毒虫早已被吹进了路边的池塘里。被喂食惯了的鲟鱼见有食物进来,纷纷抢食。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大雨也冲刷了刚刚喷洒过了敌敌畏的果树和地面,大量残留的农药也就都随着雨水冲刷进了鱼塘里。靠近路两旁的鱼塘也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毒害,只是最靠近毒虫堆的养鲟鱼的那个鱼塘受害最严重。
山里的这阵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半小时不到,太阳就又出来了。这样的天气在山里是太正常不过了。雨过天晴,气温下降,气压升高,水中含氧量上升,对养鱼的人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可等到石老四呼吸着湿润清凉的空气喜滋滋来到鱼塘边查看鱼情时,笑容立即就从脸上消失了,并且很快就变成了哭丧脸——大批即将上市的鲟鱼一个个翻着白鱼肚浮了上来。
鱼死了。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石老四的脑子里立即想起了刚才自己的老婆在给果树喷洒农药的场景。这该死的臭婆娘,真是个败家的扫把星。石老四的怒火顿时就燃烧起来。也恰恰就在这时,石老四的老婆赶忙跑了过来准备处理她早先堆积在一起的毒虫。但这时哪里还有半点毒虫的影子?!愤怒的石老四不由分说,上去就给了老婆两记耳光。
“想作死也得分清时候。看看都是你干的好事!”石老四指着池塘中的死鱼冲着老婆咆哮。
“你……我也不是成心的,谁知道这该死的老天爷会是这么个样子?”本想发作的石老四的老婆见鱼塘中漂着白花花的一大片死鱼,自知因失误闯下了大祸,也害怕起来。同时也确实令人心疼。悲恐交加中,石老四的老婆不由得一腚坐在泥水中嚎啕大哭起来。
石老四老婆的嚎叫立时引来了西山石家众兄弟。石老大、石老三跟石老五都在鱼塘里照料,因为这个鱼塘也有他们的股份,只是比例有些少。看见鱼塘中白花花的死鱼,石家众兄弟很是心疼。知道了都是眼前这个女人惹的祸,他们就很想说些什么。
“好端端的给果树打什么敌敌畏,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石老大率先发难。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这还不知道吗?”石老三也是紧追不舍。
“眼看着就要上市了,这得损失多少钱啊?”石老五直奔问题核心。
虽然他们说的是石老四的老婆,但石老四心中很清楚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就是钱吗?老子赔给你们。就你们那仨瓜俩枣的股份,哪里轮得到你们在这里乱吵吵了?
“都给我闭嘴!吵吵什么?不就是损失几十万吗?撑天百十万,用得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吗?少不了你们的钱!”石老四冷冰冰的话语让石家三个兄弟立时闭上了嘴。谁让人家是大老板呢?自己还得指望着人家吃饭呐。
“那这些死鱼怎么办呢?”石老大只好转换话题。
“还能怎么办?赶紧处理了。”石老四立即做出决定。他的本意是不能让事情泄露出去。如果鱼塘农药中毒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他的绿色有机鱼的招牌也就彻底砸了。真要是那样,那他的损失可就不是百十万的事情了。
但石老四的话在地道的农民出身的石老大那里,理解就不一样了。“赶紧处理了”。既然是处理,那方法可就多了去了。如果把死鱼也能卖个好价钱,岂不是聪明绝顶的亡羊补牢?兄弟仨急忙叫来铁蛋连同他们各自的媳妇一起把这个受害最严重的池塘中的中华鲟鱼统统捞了出来。由于个别鲟鱼没有吃到多少毒虫,多少还有些活性,再加上鱼刚刚死去,从肉体上看还比较新鲜。自作聪明的石老大急忙把鱼装上货车,在往府城鲜活市场自家门面店赶的路上,石老大就想好了说辞——新鲜的活鱼上市,但来的路上车出了事故,车翻了,鱼死了,只好便宜半价销售,但鱼确实是新鲜的鱼。
葫芦峪绿色有机鱼的招牌还是很响的。中华鲟,平时的价钱高得离谱,普通的老百姓难得尝一回鲜。今天正好赶上这个好机会,只要鱼是新鲜的,即使是死的,也是难得的佳品,再说价钱上也便宜地很。你看鱼摊中不是还有几只活的吗?不明原因的众市民纷纷争抢。很快,中毒的死鱼就被抢购一空。
看着手中大把的钞票,石家仨兄弟就瞒着石老四把卖鱼的钱私分了。你只说了让我们把死鱼处理了,至于怎么处理,你就是再大的老板也管不着我们。
唉!人们常说“人的命,天注定”,其实这里所说的“天”,并不是什么玉皇大帝元始天尊西天佛祖等天神,而是人的“本性”。西山石家众兄弟们的狭隘、自私、爱占小便宜的“天性”最终决定了他们自己的命运。
咱们先不说兄弟仨如何乐呵呵地数钱,咱先说说这有毒的死鱼。事情还真不是如石老大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吃了有毒的鲟鱼的市民们中毒了——集体食物中毒。
医院里躺满了受害的市民。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食品安全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亲自主抓的事情。市里出现如此大面积的食物中毒事件,这就有可能让某些主要的领导丢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如果不能查出原因,挖出有毒食品的源头,市里的领导岂不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行政命令一下,中国政府的办事效率出奇地高。很快,葫芦峪绿色有机鱼门店的事情就被报送到了市长的办公桌上。
这还了得?反了你了还!市长潘大人拍了桌子,连茶杯都摔碎了。石老四你个狗东西,从来就不是什么好鸟。08年奥运会前夕,在那要命的“维稳”的紧要关头,你就恶意拖欠工人工资想给老子惹麻烦。现如今我这市长负责的菜篮子工程,你又弄出什么有毒的死鱼出售想给老子上眼药。老子岂能容你张狂?市长大人一声令下,食品安全办、食品药品安全监督管理局、工商局、卫生局、公安局,连同接到消息后赶来的地税局等有直接关系、间接关系和没有关系的一大队人马如黑云压境般驱车直扑西山水库。抬市长大人的轿子,处理的又是黑心的企业家而且还是为穷苦的老百姓讨个公道,无论是从情理上、道德上还是人际关系上都是很合情合理合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