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心身上戾气太重,我早就劝他不要打仗、以和为贵,你看现在……”赵无垠掩面哭泣,不知道是哭自己弟弟的死,还是哭四境军无主的恐慌。北伐由大梁挑起,蒙古军势必加倍反扑——至少每个人都这么认为——末日就要来了。
“现在还有谁能来帮朕守天下?”一直被城陷的恐惧掩埋的赵无坤在朝堂之上失声痛哭。他幼时南下逃亡的回忆真是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头上,此刻恨不能把骨头都哭碎了。
大臣们自然是百般安慰,一个个哭的比陛下还厉害,有个七八十岁的老臣当场哭厥过去,到不知道是演戏还是真的痛哭,总之没几天就陪着赵无垠一起去了。陛下感念其深情厚谊,还给他封了个号,赏赐白银万两。
李府里,卢贞指尖的黑子落在大理石地砖上,这着实给李啸倾他们搅了兴致。一个个不善的抬头看向他,阴阳怪气的质问了些什么,卢贞一个字儿都没听见,他只知道那些在朝堂之上痛哭的人,此刻正在这里谈笑风生,好不庆幸。他依次跨过那些官级比他高的人,大跨步迈向魏王府——他已经六年没有来过这里,如今魏王府的陈设从朴素,干脆变成了一腔白。卢贞犹入幻境,怎么着也迈不步进那条腿。魂灵脱离肉体而去,恍然回到了当初两个少年人无拘无束嬉笑打闹的日子。
管家从里面走出来,喊了他一声,“郡王爷,静太妃邀请你进去上柱香。”
卢贞眨巴眨巴眼睛回过神,逃了,因为他不知道如今的后果究竟错在谁。如果错在他,他是没有脸面对赵无垠的灵位的。
他骑上马,飞奔向远郊,当年送他出行远征的地方。如今才六年而已,已经恍如隔世。
野外天地宽广,北方隐隐现出一路黑衣远行军,飒飒的军旗上印着巨大的“赵”字……送来的却是一具装饰华美的棺材。
卢贞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直到擦身过去。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具棺材,想象着躺在里面人的模样。现在是盛夏,一具尸体从北疆运过来,早就该臭了。直到此刻他才绷不住眼泪滚落下来。但也唯有在心中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损害了你用生命守护的国家。
灵车被人簇拥着,全国陷入哀悼。灵车的尽头是皇宫,那里迎接的是皇帝、百官,和静太妃。
柳叶眉和左丘被人群几近挤成肉饼,王道断论道:“大梁要完了。”
眨眼间左丘已经挤到了最前面,含着泪朝着灵车跪下磕了三个头。百姓们有样学样,瞬间金陵城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柳叶眉心道:真不愧是二皇帝。她不想对梁人头子下跪,趁人不备一跃跃上了房顶。
回去以后,王道旧病复发,咳得血浸透了衣衫,柳叶眉只能一瓶一瓶的给他灌着药,吊着他的性命。只是病重实在太久,现在是越来越感觉这药也不好使了。
“其实雪里红,是有解药的”,柳叶眉叹息说,“只是配方难凑、解药难寻,当初制造这毒药的老人家隐世多年,也不知道还活没活着,一直找不见,这世上只有他知道解毒制毒之方。公子年幼时曾受他指点,但毕竟当时年纪太小,记漏了方子,现在总还差三味药是不对的。王大人,你若能撑到他研究出来,你就可以摆脱这病榻了。”
王道好不容易压住咳嗽,“我这把年纪……早就活够了,只是放心不下我大梁的子民。”
“也罢”,柳叶眉心道:他现在忙于战争,大概也没空搭理你。
“柳姑娘”。
“嗯?”
“去,去把左丘找来。”
柳叶眉看着他苍白的脸有种预感:王道扛不住了,开始交代后事了。
左丘来到之后,如柳叶眉所料,他果然开始交代后事,只是他的后事不是各种遗言惋惜、各种谆谆教诲,而是一个阴谋。
王道说话嗓子哑,被血堵住了喉咙眼,为了说得清楚,他把话说的很慢:“王爷走了,天下势必大乱。陛下现在没了人庇护,终日惶惶不安,万不能让李啸倾趁虚而入,挟天子以令诸侯。你们一定要看着,只等郎才一死,左丘,你拿着那封名单,去控告李啸倾谋害贤臣。但记着,不要第一时间交出名单,等陛下把李啸倾压入天牢之后,再说出名单之事。否则难保陛下不会因为惶恐,而甘愿作他人棋子。我看着他长大,太了解他了。
“如今的局面,唯一能和李啸倾对抗的,就是正统皇权。这世上除了乱世称王打天下,要想改朝换代,最需要的还是一个正当理由。而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李啸倾不配称王,他没有这个正当理由。朝廷里,我们没有人可以照应,如今,也没有人能庇护了,唯有拼死一搏。咳咳……”
“大人”,左丘扶着他躺下,让他慢慢说。
“朝廷里,到还有一个人可以照应”,柳叶眉说,“只不过是个女娃娃,一个小宫女,不过聪明的紧。”
“左丘,你放心,如今朝廷不敢动你,否则,四境军队势必会造反,因为你也是将军,你还是魏王爷的人。此计划最重要的就是时机,万不可让李啸倾率先拿到皇权,否则四境军起兵造反就名不正言不顺了,还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左丘点头,努力记着计划中的点滴细节,感觉这辈子上战场杀人打仗都没有这么费力气过。
柳叶眉却一针见血:“若是李啸倾忍住了,没有急于一时处理朗才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