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就看见那一大截白脖套。据说九华得戴它戴一年。晚江慢下脚步,甩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伤好后的九华又高了两公分。
九华今天没在原处等她,迎出来至少一里路。
“爸让我给你这个。”他把一封信递给她。
十多年没看洪敏的字迹了,比她印象中还丑,还粗大。晚江还是心颤的,想到这些粗大丑陋的字迹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情景。那年她十七岁。她从来没有纳闷过,这个形像如雕塑般俊美的男人怎么会有如此不堪入目的手笔。信里讲到他急需一笔钱,否则前面投入的钱就等于白投。
“怎么白投了呢?”她问九华。
“好像叫‘Margincall’。就是让赶紧补钱进去。”九华说,“补了钱进去,赶明得好几倍的钱。”
“你爸这么说的?”
“啊。”
“不补就等于白投了?”
“那可不。”
“那要是没钱补呢?”
晚江瞪着九华。九华往后闪着身,意思说,我瞪谁去?
她要九华把她带到一个公园,找了部公用电话,一拨通号码,她就说:“咱们认倒霉,就算白投了!”
洪敏那边还睡得很深。夜总会上班的人不久前才吃的夜宵。半天他听出是晚江的声音,问道:“你在哪儿呢?”
“没钱了!大衣、钻石全投进去了,还拿什么补钱啊?”
洪敏叫她冷静,别急。又问她站的地方暖不暖和,别着凉。晚江这边听他沉默下来,明白他在拿烟、找火,又打着火,点上烟,长长吸一口,又长长吐出来。
“投资你不能一点风险都经不住。”他说。
“他们不是担保没风险吗?”
“是啊,他们是担保了。可现在风险来了,你顶着,再坚持一把,就赢了……”
“没钱你拿什么坚持?”
“这么多年,你没存钱?”
晚江觉得给洪敏看破真情似的一阵难堪:我洪敏牺牲也罢了,可也没给你晚江换回什么呀。晚江你委曲求全、忍辱负重,时不时还要伺候伺候那老身子骨,也太不值啊。
“我存钱有什么意思?”她说。她想说,我活着又有多大意思?
洪敏不吱声了。他完全听见了她没说的那句话。过了几口烟的时间,他说:“那你看怎么办?”
“就认了呗。谁让你信那些骗子!”
“可我认识的人全靠这样投资发起来的。有些人九华也认识,不信你问九华。”
“就算咱们运气坏……”
“那房子呢?”
晚江马上静下来。是啊,她刚刚知道有钱多么有意思,在入睡前和醒来后假想家具的样式,庭院的风格,餐具的品位。她听见洪敏起身,走了几步,倒了杯水。洪敏也听见她在原地踱步:向左走三步,转身,再向右。
“那还需要补多少钱?”
“有三万就行。”
“马上就要?”
“尽快吧。”他不放心起来,“是不是跟谁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