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色确实不错,是上好的和田籽料白玉牌。既然你喜欢,就拿着。”韩耀东倒也爽快,递给海汐了,就坚决不肯收回。
海汐心底百般纠结,想要,又觉得不妥。当初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顾得上带,从海里被救上来的时候,更来不及留下父亲的遗物。玉佩也是父亲的旧物,睹物思人,留作纪念总是好的,她可以假装父亲从来不曾离开。他只是和从前一样,远行了,出差了,不久就会带着好吃的好玩的礼物回来了……
可是,她生性清傲,不是自己用劳动挣来的,便拿的不踏实。她与韩诺走到一起虽然有着复杂的因素,但并不想平白沾他们韩家一分一毫。她要的不是钱,是公道!
“谢谢伯父,东西太贵重,我不敢收。等到我哪天有机会有所回报,您再送我吧!”海汐忍痛,将玉牌又双手奉还,放在他面前。
韩耀东看了一眼玉牌,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韩诺,淡淡一笑,将玉牌重新收起,却并没有挂在颈上,低声笑道:“倒是个有骨气的丫头。”
海汐轻轻一笑,低声请求:“玉牌晚辈不敢收,但不瞒您,却是第一眼就非常喜欢。我听说,每一块玉都是有灵魂的,背后必然有一个久远的故事。我看那玉牌好像也有些年头了,必然也是有故事的,韩伯伯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给我讲一讲?”
韩耀东眸光停滞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安静陪伴的妻子陈玉卿和与韶颜谈笑的韩霖,轻轻一笑,一语带过:“不过是多年之前,花了高价从故人手中买过来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
“哦!”海汐了然状点点头,轻声问:“这块玉牌,能值多少钱呢?”
“现在价值应该不低于六十万。”
海汐惊了一下,轻声赞叹:“一块玉牌,居然值这么多?”
“是啊!可是当初,我却花了八十万呢!”韩耀东意味深长的叹息了一声,端起酒杯,没有与任何人相碰,自己喝了一大口,重重将酒杯放在桌上。
海汐心底一凛,眸子一顿。
不可能!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年发现父亲的玉牌不见了之后,她曾经问过一次,父亲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那玉牌自己不喜欢了,就卖给别人了。她追问卖了多少钱,父亲想了想说:卖了十万块,而今天,韩耀东却说,他买这块玉牌,花了八十万!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八十万,可是一个不菲的数字,对当时已经濒临破产的父亲来说,可是救命的及时雨。如果真的有八十万救急,父亲会绝望吗?
海汐在心底冷笑,有种掀了桌子的冲动,可是面上,她仍旧不动声色的微笑,轻声说:“坦白讲,伯父,我真的不敢想象,这块玉能值八十万。”
“最值钱的,不是玉!是人与人之间的恩情与信任,在信义面前,八十万,不算什么。”韩耀东捏起玉牌,轻轻摩挲,又叹了口气,微笑着说:“你是诺第一个带回家的女孩子,原本真的想把这个东西送给你,可能也真是无缘吧?你竟拒绝了……老天爷一定是在提醒我什么……”
“提醒您什么?”海汐忍住心底翻涌的浪涛,用尽量平和的声音,低声追问。
“没什么!年纪大了,胡乱感慨……来来,大家喝酒,今天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韶颜,你帮了诺的大忙,让诺敬你一个!”韩耀东然后不想再谈下去,笑着招呼韶颜,避开了这个话题。
海汐本想继续追问,可是韩耀东明显不想说,她若再不断追问下去,只怕会打草惊蛇,所以,她只能适时的闭了嘴。
宾客散去,韩诺送海汐回去,韶颜也离开了,韩耀东在书房里坐了良久。陈玉卿推门进来的时候,满室烟雾缭绕,她深爱的男人,就沉默的坐在书桌对面的椅中,微微低垂着眼眸,定定的望着桌面的玉牌发呆。昏黄灯色里,他的身影萧索而落寞,影子斜斜的投射在墙壁上,虚幻如梦境。
陈玉卿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前,将窗子打开一些缝隙,又开了换气扇,才慢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扶住他的膝头,轻声唤:“耀东……”
韩耀东缓缓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堆起一抹笑容,却不慎让眼眶里积蓄已久的眼泪,啪嗒,滴落了下来。
“耀东……别看了……”陈玉卿伸手将那枚玉牌握住,飞快的塞进了他的书桌抽屉里。
“不看,也忘不掉……”韩耀东眼眶发红,轻轻握住她的指尖,低声叹息:“两条人命……每一次想起来,都像是一场噩梦……每一次想起来,都恨自己……”
“耀东!”陈玉卿紧张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伸手轻轻掩住他的唇,低声提醒:“不要提!忘了!一定要忘了……当年,是谁跟我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提起那个名字,不要提起那一家人的?就当作,我们从来不曾认识过,从来不曾……耀东,想一想,还有更重要的人和事!”
“今天,诺带来了宁海汐,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诺待她,跟从前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虽然我们和宁家的竞争太多太多,也曾经在商场上交恶,我对宁千山那人,也不怎么喜欢。可是宁海汐眼底的倔强和清傲,我又挺喜欢的,至少,她比诺那些花花草草,要干净的多,要优雅的多,也聪明的多。她如果真的嫁给了诺,门当户对不说,从生意上讲,她的能力那么强,一定是诺的好助手。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她的眼睛,像海一样,太深太深……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让我有些不踏实啊!”
“宁家的大小姐,也是经过历练的,既然聪明,自然眼底的东西也多。你不要太担心了,只要她和诺感情好,这么般配的姑娘,我们好好待着就是了。”
韩耀东点点头,又拉开抽屉,轻声说:“今天,我为了让诺高兴,真的打算把这枚玉牌送给宁海汐的,可是宁海汐却没有要,倒也是个有骨气的孩子。万一她要是真要了,说不定哪天,我还真后悔。不是心疼东西,是忽然觉得,这个东西当然虽然是我买下来的,但是它的主人,不该是我,也不该是宁海汐……我戴了十二年,一天都不曾取下过,今天忽然从脖颈上取下了它,却没能送出去,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暗示……提醒我,是时候为它,寻找一个更合适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