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垂手伏侍在一旁,他眼眸低低,又递上一封书信:“还有一事,沈氏昨日叫人往京中送去一封家书。”
沈氏为人细心,又或许是多年占着别人的名分,心虚至极,处处提防着人。
深怕有人中途拦信,沈氏不敢在家书提及裴晏带走沈鸾一事,只说回老家路途遥远,且沈鸾走不了水路,望沈廖岳能来天水镇一趟。
信中句句所言,皆是妇人对丈夫的思念缱绻。
裴晏一目十行掠过,唇角挂着讥诮鄙夷,他淡声:“她倒是聪明。”
还知道向沈廖岳寻求帮助。
只可惜所求非人,沈廖岳那样的人,来了天水镇也无济于事。
裴晏从不将那样的人放在心上。
李贵觑着裴晏的脸色,小心揣测裴晏心中所想,他轻声:“……主子,可要将这信拦下?”
“不必。”
那家书轻飘飘被裴晏丢至一边,宛若是一件弃物,“照旧送回京去。”
……
翌日。
淅淅沥沥的雨声扰乱晨间的安宁,长街湿漉漉,青石板路上行人款步提裙,手持油纸伞,行色匆忙。
雨丝顺着窗子落在临窗炕上,侍女伸长手臂,关上半摘窗。
屋内静悄悄,沈氏半跪在蒲团上,轻轻敲着木鱼。
鬓角银白的发丝显而易见,沈氏面露沧桑疲惫。
许久,那双年老浑浊的眼睛慢慢睁开。
佛像映入视线,慈悲怜悯,普渡众生。
可惜自己罪孽深重,再多的忏悔也无济于事。
沈鸾扶着侍女的手,身影趔趄,缓缓自蒲团上站起,她手上合着佛珠:“信送出去了吗?”
侍女福身颔首:“是,奴婢亲自见那人出了城,或许再有五六日,老爷就收到了。”
沈氏弯唇,浅淡一笑:“但愿如此。”
窗外阴雨连绵,豆大雨珠顺着檐角滚落。
沈氏仍住在客栈,门口那两个灯笼早丢了去,百姓知自己上当受骗,又知那日抬着神女泥像的是地主豪绅的下人,更为气愤。
不再觉得裴晏可怕凶狠,也没觉得他将那煽风点火之人一刀砍下有何过错,自然的,也没人再来客栈闹事。
客栈冷冷清清,都叫沈氏拿钱包下。除了沈家的家丁,再无他人。
沈鸾不在,茯苓无事可做,每日不是对着长街发呆,就是对着窗口怔忪。
夜深人静之时,茯苓总觉得自己还在蓬莱殿。
她和绿萼睡在外间熏笼旁,为沈鸾坐更守夜。
梦魇惊醒,触手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早已不在梦中。
连绵雨声打断了茯苓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