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省长看看表,缓和了口气,说:“还有,举报信的事,调查清楚以前暂时不要告诉郑彬的父亲,免得给郑书记添堵。他最近心脏情况不太好。”
正记录着的赵通达微微摇了下头。林省长注意到了,立刻问:“通达同志,你什么意见?”
“这信的目标既然已经指向了您和郑书记,那么,它的散发范围就绝对不会仅限于省里,就是说,不会仅限于您的权力管辖之下。……”
“你是说这信会往中央发?”
“按常规,这是肯定的。”
林省长已经缓和的脸色,又现出怒容。
魏海烽的定力真是一流的。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不但不解释,连打听也不打听。赵通达觉得奇怪,魏海烽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这举报信真是他写的?
这段时期,沈聪聪和魏海烽越走越近,这事儿让赵通达说不出来道不出来的。实事求是地说,他跟沈聪聪分手在先,发现沈聪聪和魏海烽交往在后,而且以他的客观冷静理智,他也清楚地意识到沈聪聪和自己不合适。但是,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即使和沈聪聪分手,他也要顾全脸面。所以当时他跟沈聪聪约定,分手要悄悄地分,不要大张旗鼓。但他哪里想到,沈聪聪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跟陶爱华说了,那跟陶爱华一说,还不就满世界都知道了?
赵通达曾经火冒三丈地打上门去,要沈聪聪给个解释。沈聪聪冷冰冰地告诉他,暂时不说,不等于永远不说。自己是个女人,拖不起。她跟他已经没关系了,就不能背着这个名分。
那时候,赵通达还没有怀疑到沈聪聪跟魏海烽之间有什么,但男人也不是没直觉的,他本能地觉得沈聪聪对魏海烽有点兴趣。有些事儿,他跟沈聪聪说,说不通,换了魏海烽去,就说通了,这让他心里不痛快。比如说厅长把平兴高速的宣传任务交代给他,他找沈聪聪,沈聪聪就说我们省报又不是你们交通报,三天两头发平兴高速,有病啊?他磨破嘴皮子也不行,沈聪聪还给他来一个“不做交易”。赵通达气得脑门直发亮,说:“这怎么叫交易?即使咱们之间没有这层关系,就说我是交通厅的秘书长,你是省报的新闻主编,我找你发稿,不是很正常吗?噢,就因为咱们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反而成了交易?”后来赵通达碰上魏海烽,跟魏海烽顺嘴这么一说,完了跟魏海烽提了一句,问魏海烽能不能帮个忙,替他跟沈聪聪说说。结果呢,沈聪聪不但亲自跑来一通采访,还发了一大版,图文并茂漂漂亮亮。厅长开会的时候,不停地表扬赵通达,还吩咐说:“通达啊,给你一个任务,尽快把沈聪聪发展成咱交通厅的家属!”赵通达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却只好配合着,好像他在沈聪聪那儿还真有面子似的。
有些事儿,不能细琢磨。细一琢磨,就能把自己琢磨恶心了。赵通达虽然跟沈聪聪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也清楚沈聪聪是什么人。赵通达在沈聪聪那儿是绝对得不着便宜的。他好心提醒过沈聪聪,别跟魏海烽走得太近,结果被沈聪聪平白无故地抢白一通:“我单身我爱跟谁来往跟谁来往,你管得着吗?”
赵通达被噎得好几天没吃下饭去。他起初咬牙切齿地恨沈聪聪,但很快他就不恨沈聪聪了,他认为问题出在魏海烽身上。他认为魏海烽其实是存心恶心他。天下女人那么多,比沈聪聪年轻、漂亮、有才华的,多的是,你魏海烽怎么就能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跟沈聪聪“工作来”“工作去”的?男盗女娼就是男盗女娼,打着工作的旗号,就能道貌岸然了?但是,赵通达吃的是哑巴亏,因为他一直对自己和沈聪聪分手的消息严防死守。他有自己的想法,交往这么短,说分开就分开,毕竟传出去不好听。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在交通厅这种地方,无风还起三尺浪呢。这明白事理的,知道是沈聪聪不肯了;这要是不明白的,肯定说赵通达道德败坏,你跟人家都出双入对双飞双宿了,怎么说分手就分手,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可是,赵通达越这么藏着掖着,沈聪聪倒越浑不吝,天天跟魏海烽说说笑笑进进出出,好像真就是为工作什么别的都没有似的。赵通达心说,谁不是过来人?一男一女谈工作,有这么投入的吗?就说都是工作狂,也不至于吧?可怜赵通达碍于自己这张老脸,还得给他们打着马虎眼。人家见到沈聪聪到交通厅来,故意跟赵通达说:“秘书长,沈聪聪够给你面子的,又上咱们这儿采访来了。”赵通达只好强颜欢笑,说:“啊,啊。她是记者,这是她该干的。”这不,自打郑彬被举报以后,沈聪聪几乎天天来,光明正大地来,大大方方地来,来了就找魏海烽,俩人进办公室关上门就说,白天说完了,晚上还说。这就让赵通达出离愤怒了,而且不仅是赵通达愤怒了,连着陶爱华也受不了。陶爱华跟魏海烽吵也吵了,闹也闹了,魏海烽死咬着,说陶爱华是多心了,疑神疑鬼,庸俗。有几次,魏海烽还雷霆震怒,发特别大的脾气,让陶爱华觉得可能真是自己冤枉了魏海烽。
赵通达曾经找过魏海烽一次,算是旁敲侧击敲山震虎。他特意找到魏海烽办公室,跟魏海烽特诚恳地说:“昨天我看见你和聪聪了,坐在丽堇酒店的大堂。”然后大手一挥,不待魏海烽开口,马不停蹄地做爽朗状,“肯定又谈平兴高速了吧?”赵通达这就是给魏海烽面子了,哪里想到,魏海烽根本不伸手接招,居然就是轻描淡写地笑笑,什么都没解释,倒把赵通达弄得脸红了。赵通达的假装大度白白假装了,人家不跟他配合,他只好自己接着问:“沈聪聪跟你谈我了吗?”
魏海烽对这个问题没思想准备,连忙说:“没有没有没有。我们谈的全是工作。”由于说得太急,反而显得心中有鬼,边说还边找补:“她怎么可能跟我谈你呢?”
赵通达点点头,对魏海烽说:“我们最近闹了点矛盾……我这个人有缺点,不太善于表达感情,沈聪聪呢,又过分自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我让着她,她比我年纪小嘛,我是男的又比她大,让着她也是应该的,结果呢,就把她这毛病给坐下了。这结了婚,还得什么什么都让着她,我们俩说话,都得是她说最后一句,要是偶尔让我说了最后一句,那可不得了,记仇!”
魏海烽边听边看表。赵通达故意问:“你有事啊?”
“我得去趟标办。”
“好,好,我长话短说。我相信沈聪聪对我还是有感情的,我对她呢,不用说了,我们之间的矛盾都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不可化解的。你要是方便,就把我这个意思跟她表达表达,大家都下个台阶。”
魏海烽感到为难,也是不愿掺和。
他对赵通达说:“通达,你们不是已经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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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底线》 第18节(4)
赵通达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什么分?就是一句气话。你以为我不愿意公开这事儿,是怕丢面子啊?我是想给沈聪聪一段时间,等她冷静下来,再跟她谈谈,婚是要结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她现在肯定也后悔了……你们要是最近还谈工作,方便的时候,就替我劝劝聪聪!其实,就是给她一个台阶。你说她也那么大岁数了,再找也不见得能找到合适的。前几天我在报上还看了篇小文章,说是不管多大岁数的男人,都喜欢二十多岁的女孩儿!噢对,还就是她们省报上的文章,她不应该没看到,应该有点危机感了。”赵通达原来想,点到为止,他把话跟魏海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魏海烽应该明白了吧?哪里想到,人家居然揣着明白装糊涂,反过来劝赵通达,说分了好,他赵通达和沈聪聪就不是一路人;还说赵通达想太多了,现在离婚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况交个女朋友觉得不合适分手?赵通达当即回敬魏海烽一句:“你想得也不少——要不,就你们家那个陶爱华,你能跟她过到现在?”赵通达心说,你魏海烽跟我装什么孙子。
其实,就在赵通达紧锣密鼓地查举报信的时候,魏海烽和沈聪聪也在紧锣密鼓地查另外一件事——泰华集团和一桩烂尾工程。这事儿说起来很凑巧,沈聪聪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接待了几个到报社上访的民工,说是泰华集团拖欠他们的工钱。据那几个民工说,泰华不仅欠他们一家的,还欠了几十个施工队的。沈聪聪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省城东郊的东方娱乐城二期是泰华的项目,已经半半拉拉地扔那儿四五年了。
沈聪聪第一时间就把消息告诉了魏海烽。魏海烽听了,大吃一惊,说:“不可能啊!从泰华报过来的财务情况看,根本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沈聪聪忍不住嘲笑了他一句:“你光看报表能看出什么问题?你要是问你弟弟魏海洋就更没问题了!”
魏海烽这时已经全然失去了斗嘴的兴趣,他一脸严肃外加满腔诚恳地跟沈聪聪说:“如果不太麻烦的话,聪聪,这事,能不能麻烦你继续深入调查一下?这种调查不在我们交通厅的权限范围之内。他报给我们的预审文件什么问题都没有我凭什么去调查他?即使调查,也得是工商税务证监会。……聪聪,你有记者这个方便身份……行吗?”魏海烽这段话分三次还没说完,因为陶爱华这中间给他打了四个电话。第一个电话问他“在哪”,第二个电话问他“干什么”,第三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第四个电话问他“和谁”。关于这四个问题,魏海烽依次?